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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翎没好气:“是呀!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傻?”

蒋赟破罐子破摔了,一丢筷子:“我就是傻,芳芳姐早就说过,姚俊轩是大傻子,我是二傻子,我俩就是五中双傻!你说怎么地吧?”

章翎:“二傻子!”

蒋赟摇头晃脑:“略略略略略~”

热菜开始上桌,蒋赟午饭没吃饱,拿起筷子给章翎夹过几道菜后就大口大口吃起来,又让服务员给章翎拿来一罐果汁,自己叫来一品锅米饭。

他的饭量依旧很大,吃起饭来还是风卷残云的架势,章翎看着他吃饭的样子,觉得好怀念,忍不住说:“我妈妈在这儿就好了,她最喜欢看你吃饭。”

“我这是饿了,平时没吃这么多。”蒋赟摸摸肚子,“我胖好多,快140斤了。”

章翎看他短袖下露出的手臂,线条清晰,毫无赘肉,再歪过头看看他的腰腹部,说:“没有啊,没胖呀,你这都是肌肉吧?”

“那为什么我重了近十斤?”

“这叫发育好吗?你这个子140斤一点也不胖,130斤才叫竹竿呢。”

蒋赟笑笑,不再说话,继续大口吃饭,还不忘给章翎夹菜。

吃到七分饱时,他终于停下来,问:“好吃吗?本地人挺喜欢来这家店,我沈阳的同学带我来吃过一次。”

章翎啃着羊排:“好吃,那个土豆泥和锅包肉都很好吃。”

“你……”蒋赟摸摸鼻子,鼓足勇气开口,“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来沈阳?”

章翎定住,咬下羊排上一块肉,回答:“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我来看你啊,来看看小卷毛有没有变成大卷毛。”

蒋赟很久没听到“小卷毛”这个称呼了,在学校没人敢给他取绰号,因为他看着就不怎么好惹,大家一致喊他“赟哥”,哪怕他的月份在班里算是小的。

他笑得很开心,问:“变了吗?”

章翎笑嘻嘻:“变了呀,哎,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就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

“嗯。”蒋赟的脸有点红,“现在185不到一点点,184点5,对外我都说我185,一年半没动了,应该不会再长。”

有蒋赟在,一顿饭吃得干干净净,买单后,他打着饱嗝,举高双臂伸个懒腰,T恤拉高后,他劲瘦的腰线不小心露出来,章翎看到了,脸红红地移开视线。

蒋赟很不拘小节,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说:“走吧,我送你回宾馆去。”

章翎跟着他走到餐厅外,因为晚饭吃得早,这时候天还没黑,她说:“还早呢。”

“嗯?”可能是因为一起吃过饭,两人找回了些过往的亲密,那种端着的氛围在渐渐消散,蒋赟问,“你还想去哪儿逛逛?我陪你。”

章翎问:“你现在住哪儿?暑假也住学校吗?”

蒋赟摇头:“不是,学校暑假不让住,我租了个短租房,和人合租的,在北站附近。”

“离这儿远吗?”

“不远,两公里不到吧。”蒋赟警惕起来,“你想干吗?”

章翎瞪他:“这么凶干什么?我想去你住的地方坐会儿,不行吗?”

蒋赟好为难:“不要了吧?我那屋子连我在内三个大老爷们,夏天都不穿衣服的!”

章翎看着他:“我就想去看看,就待半小时。”

蒋赟:“……”

他没辙了:“行吧。”

又是一通大汗淋漓的暴走,蒋赟领着章翎来到他租的房子,是一个老小区,上楼时给她介绍:“沈阳的房租比钱塘低多了,两居室一个月一千三就够,我租的三室,我那屋一个月只收我五百,家具家电都有,我每年暑假都找个单间和人合租,花不了几个钱。”

上到六楼,他开门进去,回头对章翎说:“你先别进来,我让那俩暴/露狂把衣服穿起来先。”

章翎忍着笑等在门口,一会儿后蒋赟来叫她了:“进来吧。”

章翎走进屋子,入眼就是一个很乱很乱的客厅,沙发上全是衣服,地上油腻腻,餐桌和柜子上也都一塌糊涂,章翎心想这是猪窝吧?能住人吗?

另两个男生都在客厅,衣着得体,正勾肩搭背、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蒋赟指着章翎说:“我高中同学,来沈阳玩,过来坐坐,一会儿就走。”

一个微胖的男生说:“不走也没关系哒。”

蒋赟端起架子很唬人,指着他吼:“别他妈胡说八道!”

两个男生一起嘿嘿嘿嘿嘿,接着就回房打游戏去了。

蒋赟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递给章翎,指着一扇门说:“我住那屋,进去吧。”

章翎打开门,只觉眼前一亮,这个房间和脏乱的客厅形成强烈对比,虽然面积很小,装修古早,家具简单,却被蒋赟收拾得很干净,连着草席上的毯子都折得整整齐齐。

蒋赟打开空调,见她在出神,笑问:“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和他俩一样糙吧?外头我不管,我就住俩月,自己的屋子我可受不了那么脏。哎你是不是忘了?我住袁家村的时候,屋子也收拾得很干净的。”

章翎笑眯眯地看着他,摇头:“没忘,你在我们家打扫卫生也很勤快呢。”

蒋赟又低低地笑,章翎进屋参观,墙边是一个大行李箱,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搁着几本书,桌面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卡通人,章翎拿起来看,记起这是她送给蒋赟的小摆件。

蒋赟也不在意,指着床说:“你坐那儿吧。”

章翎在床上坐下,蒋赟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这样的情形以前发生过,在袁家村,章翎秋游后去找蒋赟,两人也是这样坐着。

时空一转,竟是在沈阳,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大笑起来。

蒋赟拿过章翎手上的可乐,帮她拉开环,递还给她,漫不经心地问:“北京好玩吗?”

章翎说:“好玩啊,冬天会下很大的雪。”

“下雪?”蒋赟耸耸肩,一点也不觉得稀奇,“有这儿下得大吗?这儿的雪下得老大老大,我们学警还要出去帮忙扫雪呢。”

章翎喝过一口可乐,放在床头柜上,顺便摘掉眼镜,歪着脑袋打量蒋赟。

夜幕降临,窗外的天终于黑了,屋子里亮着暖黄色灯光。

这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是在热热闹闹的餐厅里,这是一个密闭空间,很安静,很凉爽,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谁都没再主动开口。

蒋赟走过几公里路,前胸都是汗,白色T恤上看着分外醒目,他坐的位置正是空调出风口,毛茸茸的短发被风吹得小幅度飘动着。

他坐得很放松,岔开两条大长腿,宽阔的肩膀微微垮着,两只手腕搁在大腿上,手指交错在一起。

他的神情却是紧张的,章翎好笑地看着他,见面以后他一直在紧张,也不知在戒备什么。

从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他们谈天说地,嬉笑打闹,同桌吃饭,没有尴尬也从未冷场。

忽略掉两年前那次短暂又伤感的见面,他们之间,其实隔着三年半时光。

三年半,让两个未满十七岁的半大孩子,长成了年满二十的年轻人。

章翎轻叹一口气,悠悠开口:“蒋赟,你还要硬撑到什么时候?”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像一支箭直捅蒋赟心口,他的心脏跳得重且快,几乎是一击即溃。

他在短时间内树立起来的所有伪装,一下子就被砸得稀巴烂,身子都绷紧了,扯扯嘴角试图挽救:“什么硬撑?我没有。”

章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在他岔开的双腿/间,很自然地抬起双臂。

蒋赟吓得往后躲,可身后是椅背,他能躲到哪里去?难不成要往后摔吗?

章翎已经揽住他的脑袋,将他拥进怀里,蒋赟整个人都僵硬了,一动都不敢动。

章翎右手轻抚他的后脑勺,因为头发短,很容易就摸到那道伤疤,她的指腹摩挲着伤疤,低下头问:“你这道疤到底是怎么来的?”

蒋赟脑子里“轰”的一下,一瞬间,思考能力、语言能力、行动能力……全都没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章翎又说:“我问过你,你说是武校摔的,你骗我。”

蒋赟:“……”

章翎:“草花都告诉我了,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伤害自己?你可能会死的,你想过没有?”

蒋赟:“……”

其实一切都没有变,两年前的那次见面是个意外,哪怕蒋赟比章翎大三个月,哪怕蒋赟已经长成一个1米85的大小伙子,在章翎和蒋赟的相处中,章翎依旧占据着主导地位。

可能,永远都是她占主导地位。

蒋赟在章翎怀里闭上眼睛,脸颊贴着她的身体,低声说:“我知道我可能会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蒋赟从她怀里挣出来,抬头看她,眼睛已经红了,咖啡色的眸子水汪汪的,他都不敢低头,生怕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蒋赟说:“我当时想的是,死了也好,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呢?”章翎的声音很温柔,摸着他的脸颊,“蒋赟,为什么要这么想?你那时候还很小呢。”

为什么要这么想?

蒋赟不敢说,从武校回来后,他其实一直很痛苦,白天在学校被人欺负,晚上噩梦连连睡不着觉。奶奶什么都不懂,从没有人关心他,问问他,这几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见蒋赟死撑着不说话,章翎又把他揽进怀里,柔声道:“蒋赟,真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有记住你,现在也不晚啊,你和我说说你小学、初中时的事吧,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很想听,我想知道那个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蒋赟像是受了蛊惑,真的开始说,嗓音低沉压抑:“那时候你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在学校里我不敢和你说话,只能远远地看着你,看你笑,看你和别人聊天,看你在台上主持、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