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国子学(九)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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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眼花。
第三页……看着换汤不换药的佶屈聱牙的章句和边上密密麻麻还是手写的注解小字,裴昭元一阵头昏眼花。
但当着美人的面,如何能表现出自己是个草包。
裴昭元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
这时,房间门被人从外打开,阳光倾泻而入,两名腰间挂着殿前司腰牌的玄虎卫从外走了进来。
众学子顿露出惶恐不安之色。
那两名玄虎卫却没说话,推开门之后,就让到一边。
谢琅一身绯色蟒袍,玉带束腰,踩着一地阳光,从外走了进来。他身量极高,虽有一张俊美脸庞,眉间却是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
轻飘飘往那里一站,便有一股山岳矗立的威慑力。
吴韬、王斌紧随其后。
两人先核对了一遍名单,确认无误,便把名册递到谢琅手里,禀道:“大人,所有涉事学生都在这里了。”
谢琅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墙角的卫瑾瑜。
因那片倾泻而入的阳光,恰好就笼着那小郎君素色绸袍一角。
他侧颜本就有一种明净的美,被阳光温柔一笼,如杏花覆了融融春意,温静美好,很具有欺骗性。两人日日同床共枕,谢琅却知道,那温顺皮囊里,藏着的绝不是一副温顺灵魂,那微微下压的眼尾弧度里,更是时而闪露出一股冰凌一般,生人勿近的冰冷。
谢琅紧接着就看到了与卫瑾瑜袖子挨着袖子,几乎要挨到卫瑾瑜脸的裴昭元,和那本搁在两人中间的书。
谢琅盯了片刻,挪开视线,宣布了讯问的规矩和流程,便带人离开。
不多时,两名玄虎卫进来,把学生手里的书册全部收走了,说是等待讯问期间,不能翻阅闲杂之物。
等屋门再度关上,裴昭元不忿道:“他这人怎么这样,看个书也管,他平日在家中也是这般粗暴对你么?实在是太过分了!待会儿讯问,他该不会也不留半点情面吧!”
问完,裴昭元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谢唯慎这种新婚夜都能忍心把美人独留空房的混账,他还指望什么啊。
谢氏与卫氏有旧怨,这桩婚事,谢唯慎那个混账本就不情不愿,说不准为了在圣上面前表功,还会更心狠手辣。
裴昭元从袖袋里摸出一颗青色药丸,递到卫瑾瑜面前。
“含着这个,到时候实在撑不住,就装晕吧。”
卫瑾瑜没接。
这种把戏,顾凌洲和谢琅,哪个能被骗了,都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裴昭元的话让众学子陷入新一轮恐慌。
连素来心大的孟尧都露出凝重色,他和魏惊春是唯一的两名寒门学子,讯问世家子弟,主审官顾及对方家世,可能还会手下留情,对他们呢?
他倒还好。
魏惊春虽也是寒门,但家底殷实,父亲是苏州富商,跟他这种从小下地干活的寒门根本不是一回事。
魏惊春似瞧出他担忧,沉着气道:“清者自清,你我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们不敢太过分的。”
“其实这一关,也没什么难过的。”
孟尧忧心忡忡的时候,一道清润声音忽响起。
他抬头,颇是意外的望着墙角突然开口的卫瑾瑜。
魏惊春、裴昭元和其他学子也讶然望去。
这位卫氏嫡孙自入国子学以来,行事低调,独来独往,鲜少主动结交任何寒门世家子弟,此刻却突然发声,怎能不惹人注目。
卫瑾瑜淡淡道:“想要平安度过此关,其实很简单。只要我们问心无愧,讯问过程中,坚定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不露出任何犹疑之色或模棱两可的话语便可。”
裴昭元挠挠头,不解:“瑾瑜,我们当然会说自己是无辜的。你这话不等于白说么?”
孟尧却很快意会,道:“我明白卫公子的意思了。”
“所谓讯问,与其说是身体上的折磨,不如说是考验咱们的心志。我们越是表现得坦荡坚定,便越证明我们问心无愧,不是凶手,若因惧怕受刑而躲闪或含糊其词,才惹人怀疑。难道诸位觉得,凶手当真在我们中间么?”
“当然没有!”
“这分明都是章之豹那厮为推卸责任攀咬!”
在场学生毕竟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
气愤说完,很快也领悟到这层意思。
他们皆是世家子弟,或功名在身的,即使真的讯问,也不可能用太严厉的酷刑,只要能咬紧牙关挺过第一关,基本上就能安然无恙。
如此,气氛倒是松快不少。
孟尧偏头,恰与卫瑾瑜视线隔空对上,他点头一笑,朝对方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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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的气氛毕竟是短暂的,很快,屋门再次被推开,有玄虎卫进来,按名册点了一名学子。玄虎卫都是天子近卫,一个个身材孔武彪壮,平日瞧着就够吓人,此刻落在学子们眼里,和地狱里来的黑白无常差不了多少。
被点名的世家子弟容色惨然被两名玄虎卫带了出来。
惩戒堂就在不远,很快,惨叫声便隔着窗户和紧闭的屋门传了进来,学子们纵然有了度过此关的策略和准备,此刻也一个个魂不守舍,愁云惨淡。
讯问速度差不多一刻一个,被带走的学子都没有再回来,显然被带到了其他地方,防止串供,很快,房间里就剩了不到一半人。
屋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来点人的玄虎卫拿着名册一勾,终于点到了卫瑾瑜的名字。
卫瑾瑜平静站起来,道:“是我。”
那玄虎卫点头,道:“三公子,请吧。”
他臂上还有伤,容色姝绝,人也清瘦文弱,又是卫氏嫡孙,其他学子不免都看向他。裴昭元、孟尧、魏惊春三个还没被点到的更是一脸紧张,卫瑾瑜倒是神色淡淡,跟着那名玄虎卫出去了。
出了屋子,意外发现,谢琅竟然站在廊下。
谢琅朝那玄虎卫挥了挥手:“你在此候着吧,本帅送他过去。”
“是。”
那名玄虎卫领命,门神一般扶刀立在了屋子前,不动了。
卫瑾瑜跟着谢琅往惩戒堂方向走,清风吹过,有几点柳絮飘进廊下,沾在发带和羽睫上,卫瑾瑜伸出手指揉了揉,听前面一直默不作声的人突然开口:“没什么想说的?”
卫瑾瑜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谢琅已突然停了步。
卫瑾瑜看着他,一步步欺上来,最终将他困在墙角方尺之地。
卫瑾瑜转目一看,才发现他们很巧妙地处在两条回廊交界处,隔绝了所有守卫视线。
“那东西,和你有关系么?”
出神的间隙,上方人眸光沉沉压下,再度开口。
卫瑾瑜淡淡一笑,抬起眸,问:“殿帅大人,是要提前审我么?”
谢琅没答,而是满含探究道:“本帅只是在想,方才那刺客行刺之时,连章之豹这样的高手都没能第一时间护驾,你一个病秧子,是如何第一时间冲上去,为陛下挡下那一刀的。是突然得了某种神力相助,还是说,提前知道点什么?”
卫瑾瑜神色不变。
“那宫女俯身低头,托盘被日光一照,恰好泄了一缕寒光出来,被我捕捉到而已。站在御座后面的人处于视线盲区,迟滞一步,很正常。”
谢琅点头:“听着有理有据。”
“只是,既然发现了不对,你为何不第一时间示警?”
卫瑾瑜看着他。
谢琅:“说话。”
卫瑾瑜羽睫扬了下,像是奇怪他的明知故问:“这样好的立功机会,我为何要拱手让与旁人?”
谢琅眉挑得更高,有一种终于能稍微撕开那层蛇皮的快感。
“够坦诚啊。”
“待会儿对着顾凌洲,你敢这么答么?”
卫瑾瑜目光于某处流连了下,直视他:“我与殿帅大人,日日同床共枕,坦诚相见惯了,对旁人,自然要顾忌一二。”
他含沙射影,指的什么,谢琅再清楚不过。
谢琅深吸一口气,牙根有些发痒。
卫瑾瑜嘴角一弯,那双漂亮的乌眸里,是谢琅从未见过的偏执疯狂色:“再说,你应该感激我。”
“如果不是我替陛下挡了那一刀,陛下龙体但有一点损伤,今日殿前司与锦衣卫,都逃脱不了责罚。”
“殿帅大人,你的青云路上,有我一功。”
“日后,别忘了还。”
这便是那蛇皮里真正的模样么?
谢琅晃了下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