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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甚至让雍临去问了下苏文卿那边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文卿公子也补了觉,但只睡了半日就醒了,眼下已经和同窗聚会去了。”

谢琅越发纳闷儿。

这人身子骨虽弱了些,可苏文卿也没强多少,怎么考完试的反应天差地别。

难道真的没考好,心有郁结,才睡成这样?

谢琅问:“可需喂点药?”

郎中笃定说不用。

“等小公子睡够了,自然会醒的。世子若实在不放心,可备些蜜水,定期喂小公子喝一些。”

然而蜜水根本喂不进去。

卫瑾瑜像是三魂七魄都离了体,只有绵长均匀的呼吸,证明着人还好端端活着。

睡了三日三夜,到了第三日夜里,卫瑾瑜终于醒来。

只是连睡了三日,周身实在软绵无力,连饭都是谢琅喂着吃的。吃完饭,卫瑾瑜还想睡,谢琅终于皱眉道:“不能再睡了,再睡,脑子该睡坏了。”

说着,放下手里粥碗,大马金刀往床边一坐,冷沉着眉眼道:“有什么想不开的,考不好,下回再考就是了,为个考试,还要寻死觅活不成。”

他一副训人的面孔。

卫瑾瑜靠在床头,闻言,用古怪眼神看他一眼。

谢琅正在气头上,撑着膝,面冷无情道:“看什么看,你再敢这样颓丧下去,休怪我不讲情面。”

卫瑾瑜嘴角轻一扯,眸底光华流转片刻,从善如流点头:“我知道了。”

“现在,能不能劳烦世子一件事?”

谢琅脸更冷:“直接说。”

卫瑾瑜伸出臂:“抱我到浴房去吧。”

他说得随意而理直气壮。

谢琅所有情绪硬是都滞在面上,坐在原处,胸口起伏片刻,方起身,一言不发把人抱起,边走边哼笑问:“怎么?要出恭?”

卫瑾瑜懒洋洋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回:“沐浴,换衣服。”

他衣袍都已经快臭掉了。

浴房里有现成暖热浴汤,谢琅轻松抱着人,问:“需要帮忙么?”

卫瑾瑜咬了下唇,八风不动的一张脸终于起了些异样神色,冷冷道:“不用,你——直接把我放进去。”

“直接穿着脏衣服进去?”

“不用你管。”

呵。

谢琅也懒得管他这闲事,依言把人放进了浴桶里,留下句“洗完了吱声”,就直接转身出去了。

他到底没走远,只抱臂靠站在浴房外的屏风上等着,免得里面人再如上回出恭时一般,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只是听着里面响起的水声,他脑中控制不住浮现起那夜二十四楼雅厢内,他听到的,自那些屏风后传出的各种声音。

真到了床上,他也会发出那种声音么。

光是想想,谢琅便感觉自己全身血脉都要烧起来了。

然而欲念越深,越容易引火焚身,他强迫自己维持冷漠,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趁人昏睡那三日,他仔细探过他的脉搏,并没有丝毫内力,那肌骨,也根本不可能是练过武的。

刘喜贵之死,究竟是有心人刻意谋划,还是意外巧合?

当然还有,他遗失的那条穗子。

“谢唯慎,我洗好了。”

足足过了有一刻,里面才传出声音。

谢琅进去,卫瑾瑜已经裹着浴巾,扶着浴桶壁,自浴桶里站了起来。

“我已经有些力气了,扶我出去吧。”

卫瑾瑜道。

因为水汽滋润,那浅淡好看的唇,再度呈现出晶莹诱人的颜色。谢琅没吭声,直接上前将人从浴桶里捞起,依旧打横抱着出去了。

浴巾毕竟只能及膝,谢琅手掌得以毫无阻隔地触到那沾满水渍、莹白如玉的大片肌肤,他无意识地,用力搓揉了下。

卫瑾瑜立刻抬眼看他,嘴角隐有冷笑。

这一回,谢琅丝毫没有畏避那眼神,也没有丝毫狼狈色,反而又趁机揉了把,无赖一般笑道:“夫人这腰,果然耐把玩。”

卫瑾瑜没有理会,到了床上,甚至任由他脱了鞋子,才让人背过身,自己换上了干净的绸袍。之后,便拿起浴巾,慢慢擦拭着乌发。

只是擦了没大多会儿,浴巾便被人夺了去。

“照你这般擦,只怕擦到明年都擦不干。”

谢琅一手拿着浴巾,又一手将那头湿淋淋的乌发悉数握至掌中,正要擦,动作忽一顿。因垂目间,隔着灯光,他看见了隐在绸袍下,一道若隐若现的淡粉色伤痕。

他骤然出手,将绸袍整个扯下。

那几乎贯穿大半个背,约莫一指宽,清晰印在肌肤上的长长一道旧日鞭痕,也完整展露在了他面前。

谢琅久在军中,对这样的鞭伤可太熟悉了。

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虽是旧伤,可绝不会超过一个月,以这人的体质,最多再延长半月,因为伤口已经长住,但还没有完全愈合,才会呈现出这样的颜色。

卫瑾瑜已经反应过来,要拢上衣袍,被谢琅按住。

谢琅眉目森森,指腹缓缓抚过那伤痕,问:“谁干的?”

卫瑾瑜原本微蹙眉,听了这话,反而扬了下嘴角,十分漫不经心道:“知道了又如何?世子是要为我报仇雪恨么?”

“是卫氏么?卫悯?”

谢琅继续问。

算着时间,这一个半月,正是他们冷战不说话的那段时间。

之前只因他没有跟着一道回门,卫氏就能罚他跪出一腿的伤,这回若又是因为他们闹别扭,卫氏作出这等事,似乎也不稀奇。

然而,他这样的体质,便是顶着这样一道鞭伤,昼夜苦读,又在贡院里连考九天九夜的么。

卫瑾瑜沉默了好一会儿,抿起唇,冷冷道:“无论是谁,都与你无关。”

“谢唯慎,我不需要你忽冷忽热的关怀与怜悯,也没工夫与你装柔弱装可怜,你我之间,你最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许久,身后方响起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本世子姓甚名谁,不需要旁人提醒。”

“先管好你自己吧。”

谢琅拿起浴巾,握起那把乌发,用力擦拭了下去。

卫瑾瑜肩背挺直,亦不紧不慢拢上绸袍。

如此相安无事睡了一夜,次日一早,用完早膳,谢琅没立刻离开,而是同卫瑾瑜道:“今日休沐,带你出去转转。”

卫瑾瑜再度抬头,用异样视线打量他。

谢琅好笑:“怎么?不敢跟我出去?”

卫瑾瑜没答,而是问:“去哪儿?”

“到了不就知道了,换身衣服去,别磨蹭,我在马车里等你。”

他发号施令一般说完,就先出去了。

雍临已驾车在府外等着,见谢琅悠然背手出来,没忍住问:“世子当真要带三公子去大慈恩寺玩儿?大慈恩寺香火一向旺,寺里卖的东西,无论吃食还是其他小物件,可是出了名的贵。”

雍临言外之意很明显。

世子爷,您有那么多钱么。

总不能带着人过去了,不吃不喝,连根香也不上吧。

谢琅道:“会试圆满结束,圣上高兴,特意开恩发了上月和这月薪俸,还有一笔奖赏,放心,你主子眼下阔得很。”

他自然也不是那么想带人出去挥霍。

然而,既没考好,身上又添了一道伤,瞧着可怜巴巴的,他这不也是没办法。

大慈恩寺位于城南,接近城郊,路上需要花费不少功夫,早上出发,到了已经临近正午。

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寺中游人如织,除了过来进香的香客,还有不少刚考完试的举子学生,因大慈恩寺的签文出了名的灵验,很多学生都提前过来掣签,卜问前程。

两人进了山门,就见到一株数人合抱的银杏古木下,许多香客学子正排着长队,从一名老僧手里接过签筒,摇筒掣签。

十两银子一签,价钱不菲,但仍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谢琅道:“要不咱们也过去掣上一签?”

卫瑾瑜意外:“没想到堂堂北境军少统帅,还信神佛呢。”

“这不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么。”

两人排队交了银子,将将过了一刻才轮到,而后面,已经又排了许多人。

谢琅排在前头,老僧打量他片刻,便从案上堆叠如小山一般的签筒里拣了一只交到他手里,嘱咐:“施主先想好求什么,再摇动签筒。”

谢琅回头看了卫瑾瑜一眼:“要不你先来?”

卫瑾瑜让他别磨蹭。

谢琅一笑,闭上眼,单手摇晃签筒,从里面摇了一根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