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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到了镇上、府县上,墨玉或是走在车边,或是坐在车架上,跟三少爷说到哪里哪里了。

齐少扉想他来过,陪越越做买卖来过。

这个铺子,越越给阿扉买过甜糯米球吃。这个铺子,越越请阿扉喝茶的,还听了故事,这个铺子的鱼粉好吃……

全都是越越和阿扉去过的地方嘛。

那个墨玉胡说,净说:【三少爷没来过第一次来,真是热闹,三少爷快看,这糖球怎么做的,这般大……】

他吃过的呀。

坐了好久好久,一座座城、镇,有一日,牛师傅在外说:【三少爷,咱们到盛京了,到了。】

墨玉搬了脚蹬扶他下来。

盛京他没来过。齐少扉抬着脖子,看到高高的好大的城门,上面写着盛都城。

盛都城又叫盛京。

墨玉看着匾额,问:【既是盛都城,为什么又叫盛京?】

阿扉也不知道呀。

齐少扉却听自己说:【圣祖当年定过盛京,后改了名字。】

阿扉知道呀?

【三少爷,咱们先过了关,进去再说,找家客栈歇歇脚,我到时候跑一跑,瞧瞧贡院在哪处……】

阿扉是来考会试的。

他们进了城,门口守卫搜了车,验了身份,到了客栈中,牛师傅问银钱多少,要一间好的上房。

【好的上房?】掌柜的上下打探牛师傅,张口说:【天字间,一晚上这个数字。】比了个手掌。

牛师傅笑着挨了打量,从怀里掏银钱,说半两银子是吧?

【谁跟你说半两的,五两。】

【什么?一间客房睡一晚就五两?】墨玉在旁跳脚,嚷嚷说什么地方睡一晚五两,金子打的床不成?

那掌柜的摆摆手说你们外来的几个小儿,别来凑热闹了,这地方是哪处?离着贡院近,大江南北出了名的举人老爷都在他家客栈下,你们三个住店去旁处吧云云。

牛师傅忙道:【掌柜的,我们家三少爷也是举人。】

【什么?他?举人?】掌柜的都惊住了,【观他年岁,黄口小儿。】

阿扉不小了。他听自己说:【今年十三岁。】

黄口小儿,那是说小孩子的。

掌柜这下态度转了大的,从柜台前出来,瞠目结舌,是信又不敢信,就没见过十三岁的举人——

牛师傅拿了三少爷的册子给掌柜看,他不让掌柜的碰,只许看。掌柜的一见,大惊失色,郑重作揖赔礼道歉,说有眼不识泰山,小老儿是从没见过十三岁的举人老爷,请齐老爷莫要生气云云。

齐老爷是喊阿扉吗?像是喊爹,好老哦。

齐少扉想,醒来要跟越越说,阿扉在梦里当了老爷了,都喊他老爷的。

他如今知道这是做梦,越越说他都在,陪着阿扉。齐少扉不怕了,觉得这梦里内容也好玩,越越没去过盛京,等他醒了要告诉越越盛京有什么好吃的。

可惜,牛师傅和墨玉都听不到他说话的。

就是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说话。齐少扉气得鼓囊囊的。

【齐老爷见谅,这家客栈因离着贡院近,都是接待来盛都赶考的举人老爷,您来的早,客房有,小老儿是想多空一空房间,给后来者入住,就想报个高价,劝劝您另寻他处……】

后来还是住下了,天字间最贵的如今是三两银子一晚——掌柜的说给他们便宜便宜,越是到了后头,差个十天半月就是另外价钱了,要是开年过去了,十两银子住一晚都是有的。

墨玉在旁咋舌,牛师傅也拘束。

齐少扉说:【最寻常普通的客房就好。】

牛师傅劳掌柜给他们开房间,既是来的早,那就要清闲一些的,方便三少爷读书。

寻常普通间客房也要一两银子一晚。牛师傅听得心疼银钱,算了算,要是从现在住到开考,这还有三个月,光住宿便要快一百两银子了。

他和墨玉打地铺,都带着铺盖卷的。

【再开一间。】齐少扉道。

牛师傅忙说不必,这般浪费银钱,住到三少爷会试那得二百两了。别说吃饭平日开销——

齐少扉说:【牛叔,要过冬,天气冷,你和墨玉打地铺都受不住的。】

【开吧。】

齐少扉虽是年少,此时却很有气度,不像寻常孩童。

掌柜的见状,是心里暗暗押了宝,有心想给行个方便,便说有个套间,位置不好,临着街面,白日吵了些,夜里宵禁,你们要的话,给齐举人行个方便,一两半一晚如何。

【可行,麻烦掌柜了。】齐少扉道。

后来就定了套间,在二楼临街处的位置,不过过道最里头,白日是吵但也不算特别闹腾。里头是两个小间,外间有简单的床,牛师傅和墨玉就能睡到这里,正好替三少爷看门了。

他们来的说早,其实也不早了。后来牛师傅听闻,最早来的,那寻常房间才半两银子,墨玉嘟囔抱怨说,还是贵了,掌柜的坑他们云云,之前不知三少爷是举人,那副嘴脸,如今又换了一副,还有那等骗小孩的说辞,什么报高价劝他们另住别处,就是瞧不起他们远道来的又是老又是小云云。

里面齐少扉拿着书正在读,听闻后,便叫墨玉来磨墨。

墨玉不敢再生牢骚,先去伺候少爷笔墨。

客栈人越来越多,都是参加会试的举人。掌柜的每日是喜笑颜开,到哪里都逢迎吹捧几句漂亮话,举人们扎堆在客栈中,白日里无事自然说文章、说策论、说先前会试名次。

南方多才子,同一个郡来的,自然是亲厚一些,抱团的。

其中有一位是泛阳郡城来的举人,家中祖父做官,如今年岁十九,在一众三四十岁,更有五六十岁的举人中显得尤其瞩目。

此人姓杨,单字一个淙字,字是祖父取的,叫善之。

杨善之为人厚道,善言辞,心地善良,很喜欢帮助其他举人,有人来得晚,客栈价高,杨善之还会想方设法为之奔波,找掌柜求情,能不能便宜一些。

如此,杨善之很快就是这届举子中大热门了,同住一家客栈的举人皆是心服口服,还有人拍马逢迎,说杨兄年少英才,定能拔得头筹,其他人我不服,只服杨兄云云。

杨善之为人也谦逊,总会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诸位太捧他了。

墨玉在客栈住了半月,过了到陌生地方害怕的时候,整日是借着送水送饭,到处听热闹,他不爱读书,就喜欢听人磕牙聊天,有时候底下大堂里,其他举人说的话,捧杨善之,墨玉转头就会跟自家三少爷学说。

齐少扉少年小脸平平,劝墨玉定心神,看书不要听墙角。

墨玉从五岁开始就跟着三少爷习字做书童,知道三少爷喜静又庄重,天资聪颖,跟寻常孩童不同,自然三少爷也心肠好,不会因他瞧热闹,而骂他罚他的。

此时就说:【三少爷,我可没听墙角,大堂听来的那是他们聊天没避讳人,至于听屋里的嘛,那是他们吹捧声高,怕是外人听不见似得,整日叽叽喳喳的,也不怕扰其他人读书,好像就他一人科举似得。】

【墨玉,你来磨墨。】齐少扉说。

墨玉便闭嘴去磨墨,这不算惩罚的。其实墨玉心里不服气,他觉得三少爷比那姓杨的聪颖百倍的,可三少爷不爱出门,也不爱同人打交道的。

让那姓杨的出了风头。

杨善之出了风头,自然有人不爱,墨玉是书童人微言轻,也就在私下抱怨一二,或是跟牛师傅说道说道,最后俩人总会夸起三少爷,以此结束。

可外人——其他的举人,那就没这么留情面了。

天南地北各处都有举人,都是读书人自都有傲气,有人愿意捧泛阳杨善之的臭脚,其他郡来的,可不给情面,只是先忍着,后来有一日,那些泛阳郡城的举人照旧在大堂论文章,说的口若悬河,吵着了旁桌的举人,那举人是西面山捱郡来的,山捱郡穷,这一届举子出的少。

四人围着一桌,平日早看不惯泛阳郡城的那些人了。

山捱郡的举人就说:【泛阳郡的杨家,我知道,另祖父正七品的官职嘛。】

杨善之很是自谦说,祖父官职是不高,不过正直清廉,为民为朝廷,私以为官不论大小,论做事。

其他地方举人一听,纷纷道好,说杨兄大度,胸襟开阔云云。

山捱郡的受到群攻,只能落败,却带着气,有人临走前,说:【文无第一,别说大盛,就是本间客栈,有比杨兄年少的举人,那才是少年神童,天赋异禀,你们这些人,错把鱼目当宝珠,整日说些烂文章,互相捧臭脚,笑掉大牙了。】

说罢扬长而去。

泛阳郡的让杨兄别生气,这些人说不过落荒而逃。而墨玉听完了整场热闹,是眼睛都发了精光,蹲在不起眼的一角,听那些人问:【刚山捱郡那些人说的是谁?】

【还有比杨兄年少俊杰的吗?】

墨玉在心中喊,自然有了,他家少爷,模样长得好,又聪明,是青牛镇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神童呢。

北雁郡城的举人就说:【是有一人,来自我们郡,是实打实的神童,是九岁秀才,十三岁举人,皆是案首。】

满堂惊呼,竟有此等天才,怎么不早说。

皆是案首?那岂不是这次也要拔得头筹,连中三元了。

墨玉听到终于说起自家三少爷,高兴的不听后头话,急忙去了二楼,跟三少爷说,他絮絮叨叨说了底下吵闹事情,还说三少爷要出名了,以前在府县出名,到了北雁郡出名,他就说嘛到盛京,还是三少爷名气最大。

齐少扉却道:【那位杨兄说的不错,做官不论大小,为民排忧解难。】

【但是三少爷,我觉得那杨举人,不是什么好的。】

【你怎么觉得?】

【山捱郡的举人都说了,说那什么杨举人沽名钓誉假仁义,是个伪君子。】

齐少扉:【你来磨墨。】

三少爷又生气了。墨玉去磨墨。

齐少扉在这间屋子关了许久,把阿扉看的急,整日都在看书,他都背下来了,还看呀。阿扉每日就爱听墨玉来说外面的事情,什么热闹都听,他看着书,其实心思不在书里,在热闹上。

这么多人啊。

墨玉说完这日,傍晚时就有人敲房门,牛师傅开的门,门口声音很熟,墨玉说那杨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