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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顾兆摇头,“师兄提起来这位梁夫人,像是说外人,以师兄的品性,不会做糊涂事的。”

郑辉当日是年轻叛逆期,可梁子致不像是叛逆期,这人冷清,心里看事透彻,跟着老师有几分像,都是不慕名利的高洁人士。

哪怕不爱了,娶进了门,梁师兄也该与夫人相敬如宾的状态,怎么会分居两地十年之久?顾兆更觉得,滁州那位梁夫人不知道是真的存在,还是假的。

这些话就不能说了,顾兆知道梁师兄人好品行可靠就成了。

当日他和二哥‘大祸临头’,整个检讨部门赵大人、田大人都客客气气的疏离,唯独梁师兄替他着急,叫他去府里帮他琢磨路子,还跟他说别怕,实在不行了他去求伯父。

顾兆才知道梁师兄的‘官系网’。

梁伯父没在京中当官,在浙,做的是都转运盐使司,别看是从三品的官,可这官肥啊,大历百姓吃盐买盐那都是官方价,朝廷握在手里的,能做盐官一把手,说明很得圣上信任的。

小小的翰林院,藏龙卧虎。

后来顾兆没事了,跟师兄道谢,梁子致不在意摆摆手,“我可没出什么忙,再说我即便是写了信求伯父,怕是回信的只有一纸责骂,我啊是滁州梁家最没出息的一脉了,不说这个了,师兄替老师来问问你的学问。”

可那个关头,梁师兄那句话,顾兆是承情的。

梁师兄家的管事也姓梁,是滁州梁家带来的家仆,中年男人,打扮干净利落,穿着一身做旧的窄袖口袍子,跟着伙计区别开来,几分体面又能干活。

袖子窄。

会识字、打算盘、记账,一双眼尖亮,毕竟之前是卖水粉胭脂的,伺候那些清铺子的贵妇都不在话下,如今管个卤鸭铺子也是轻轻松松。

最主要梁管事是个不藏本事,给苏家四人费心费力教的。

也从不往后头做卤鸭的灶屋去。

这些柳树看了几日,回来跟周周哥说的,不住地比大拇指夸赞梁管事,“……我跟着学,都学了好多。”他之前处理事就太过浮躁了,看看梁管事就知道圆滑。

“梁管事还教我怎么看帐,他看不懂我的记账本子,就拿他的跟我的账本子对,教我怎么看账,以后要是铺子做大了,没法亲自管,以防底下掌柜的动手脚,这账本细节能看出来。”

黎记卤煮原是一天三十只鸭子,后来没十天,在梁掌柜的经营下,又招了两个宰鸭子洗鸭子的婆子,一天能卖五十只鸭子。先前自然是不能算租院子的本钱,这个贵了,光是刨去工钱,鸭子本和大料柴火这些,一天入账有四十两了。

洗鸭子婆子每个月是半两银子,两人就是一两。

苏家四人也按照半两给,这就是二两。

柳树多些,一个月还是按照在府县是的工钱开二两银子。

梁掌事原是推辞不要,最后思量一二说:“那就给我原先铺子的一半吧,如今买卖营生才做,前头要紧着些,要是生意好了,年底还劳顾夫人给发个大的。”

柳树快人快语,一问,三两。那原先梁掌柜一个月就六两银子?

梁掌柜笑呵呵的默认了,他管着三个铺子,地段最好的那个一个月光是盈利就有七百多两了,地段不成少了些也有三百两银子。他在滁州盖了大院子,出来跟着少爷,年底了少爷还给包一百两银子。

这些话不提了。

柳树从梁掌柜这儿窥探到了大户人家的家仆那也比他们小门小户的还有钱,不过也没往偏处想,他家虽然清贫日子紧了些,但相公做官,以后大白也做官,梁掌柜吃喝痛快,家里银钱不愁,可也有别的愁法。

而苏家四个小的,听到这月银工钱,一个个骨子里的血都来回翻涌,他们不识字不明理,想不来柳树那些想法,什么子孙后代当官了,不做家仆了,肚子都填不饱,屋里都是乱糟糟的,哪里有那么高远的想法,只记得一个月六两的银子。

夜里四人都睡不着,两两一个房间里摸黑说话。

“梁掌柜原先就六两银子,顶了我家全家三年花销。”苏佳渝在夜里眼里透着明亮,翻身侧着看小堂叔,“你说咱们好好学了,以后一个月能不能有二两?”

苏佳英也睡不着,“你没点骨气,我也想做掌柜,凭啥苏石毅苏石磊成,咱俩不成?反正哥儿痣也不明显,要是做掌柜一个月能拿六两银子,我就不嫁人了,当成个男人在前头顶事!”

“不嫁人啦?”苏佳渝翻身坐起来。

苏佳英:“你小点声,别被人听见了。”

“小堂叔你还知道你说的话有多,多害怕的话,哥儿咋可能不嫁人。”苏佳渝才十三,见小堂叔不说话了,心里害怕,偷偷钻到小堂叔的被窝俩。

苏佳英没好气说:“你干嘛?”

“你别生我气。”苏佳渝抱着小堂叔胳膊,小声说:“其实我也想当掌柜的,当了掌柜的大家伙都听他的话,做事也好,赚钱也多,多好。”

苏佳英嗯了声,其实也没多少气,就是刚他脱口而出的话,被小渝咋咋呼呼嚷出来,他也觉得太怪了,有几分没脸。

“可哥儿姑娘都要嫁人的,我之前在屋里时,偷偷听阿奶和我阿娘说,说我吃的多模样也不好看黑秋秋的,赶紧早点给出去,省一口饭,我阿娘心疼我,说我才十二,在等几年……”

苏佳渝脑袋搁在小堂叔肩上,“我不想去别家,我害怕,我要是一个月能有二两银子,那就攒着,攒多了拿回去给阿奶看,我能赚钱了,家里不缺我这口饭吃,别赶我走了。”

苏佳英摸了摸小渝头发,他家也差不离,嘴里咕哝说:“反正就算不当掌柜的,咱们也要好好干。”可心里还是想凭啥不能当掌柜,他可比苏石毅会说话还机灵。

隔壁房,苏石毅和苏石磊也在说。

“六两银子啊,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我能一年赚六两。”

“梁掌柜一个月就六两了,哥,你说咱们能成吗?”

“我不晓得。”苏石毅在被窝里拳头紧握,“我不想回去了,石磊。”

苏石磊翻身,“我也不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学,就算不当掌柜了,我听梁掌柜说要是做得好了,铺子买卖生意好,年底还有红包。”

“就算一个月一两银子,这不比咱们在地里刨食强。”苏石毅眼神也发亮。

之前在府县里,杏子阿哥说的到了京里能被留下来能干活了,那就是他们的大造化,之前苏石毅不懂,现在知道了。

柳树后来发现,苏家这四个孩子个个干活更细致认真,手脚麻利还肯学,就是之前他逮着骂的苏石毅——这娃娃脸皮太薄了豁不出去,如今都能壮着胆子在前头招待人了。

虽然吧还是木楞了几分,可胆子大是好事。

柳树把这些变化跟周周哥说了,黎周周听完,说:“是梁掌事的调教人的本事,这一手咱俩也要多学学,哪怕以后管后宅管铺子营生,不能让底下人给欺骗了过去。”

“对哦。”柳树一回想,他之前老吓唬那四个,虽然吧收了一干忠心,不敢吃里扒外糊弄周周哥,可胆子都吓破了,干不出活啊。

得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来。

柳树学会了!

黎记卤煮最先几天都是老主顾来买,像是林府,就是给个面子,多买几盒捧个场,之后顾兆在翰林宣传了下,就说我妻舅家开的铺子,过年送的卤鸭年礼就是那个,赵大人和田大人就下单了。

严谨信那边也是。

这一波是第二批的回头客。

来客买了,路过的看见了不由进来瞧个新鲜也买了,如此一来二去的,尤其是林家,本来买就是捧场,谁知道拿回去了,几位老爷见是新鲜吃食,拿来下酒,赞不绝口,一共就四盒,还给后头老母亲送了一盒。

林府里头就按照这卤鸭吃法给老太太下了一碗银丝面配着一些爽口的青菜,搭点卤鸭杂,林老太太尝了下饭,那一碗面条只吃了两筷子,里头的鸭杂吃的干净,汤也喝了一些。

之后便也不嫌远,见天的来买,一买就是七八盒。

林府人多。

黎家就有了新进账,等了月底结算,光是这个月黎记卤煮就卖出去了两千只鸭子,刨做鸭子、盒子的本,那也有一千三百两赚的。

一只鸭子七十文进价,两千只一百四十两的银子,那些盒子贵价了些,就按照鸭子的钱算,那也就一百四五左右。还有煮的料,这个梁掌事不清楚,从不插手灶屋里的活,不去查看,那就打个二百两,还有柴火一百多两,这些加起来六百两。

铺子里的人手工钱,零零碎碎的吃喝开销刨去了,可不得那么多钱吗。

梁掌柜都怔住了,没想到这吃食这般赚,也是,黎家的手艺独门特别,加上卖的也不便宜,胭脂水粉只是女眷来买,一盒水粉胭脂就是费着用,也用个十天半个月,不像这鸭子,好吃了,吃到肚子里头,第二天不得还来买?

如今一天能卖七十只鸭子,这还没铺开来卖,一是鸭子货源跟不上,紧缺了,如今京城外头家家户户都先养鸭子——他听鸭农说的。

梁掌柜的也是见过世面的,略惊讶了些便定了神,跟着顾夫人说,这生意买卖是长久之计,最好先稳了,不要张狂多了。

黎周周也是这个意思,他原先定一天三四十只鸭子,后来梁掌柜加到六七十只,已经到顶了,再多就打眼了,稳固客源才是长久的。

他家在京里根基不深,还是别出风头引人侧目眼红了。

两人都是心里清明的人,话过两句,梁掌柜就知道黎记生意以后的路子,把这些常客拢在手里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