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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宅子里。

四哥儿回来先见了夫人,连夫人面都没见到。王夫人嫌四哥儿丢了王家的脸,连带着她的女儿名声都不太好了,外头都说:商贾人家出来的,没个规矩,哥儿都能乱跑,想必教不好女子。

她家六娘相看的几家婚事,媒婆回话都不太好。

王夫人能不气嘛。

四哥儿去了姨娘院子,姨娘是一看许久没回来的四哥儿,先是哭,又是打又是埋怨,“你看看你,还知道回来,晒得成什么样了,这哥儿痣都快看不见了,还有这穿的……”

虽是连连的责骂埋怨,可姨娘关心也不作假,到底是亲生的。

七娘在旁劝姨娘,人小倒是稳重,让妈妈烧热水准备饭食,先让哥哥吃了再说旁的。

四哥儿是刚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还没吃口热饭,就听妈妈急匆匆跑来说:“老爷回来了,看样子往姨娘这院子来了。”

还没多准备,就见王老爷身影了。

“别说了,四哥儿呢。”王老爷摆摆手让姨娘别上前了,大夏天的凑他这么近热的一身汗。

姨娘年轻时,老爷是怎么也爱不够,如今年纪上去了,老爷便不怎么爱来她这儿了。姨娘被嫌弃也不能挂脸上,还不能真坐远了,拿了扇子站一边给老爷打扇子,端的是温柔似水的温顺。

四哥儿赶来了。

“货丢了?是不是咱家的货?”王老爷见了四哥儿率先问。

四哥儿愣了下,“没丢啊,都卖的干净——哦,也不是。”

王老爷急眼了,发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记着我才是你老子管你吃饭穿衣的,不许替顾夫人遮掩,哪怕是赔了不赚钱也成,一五一十说清楚。”

吓得姨娘打扇子的手一哆嗦,可也不敢劝,老爷发火时,她哪里敢上去说个话。

可如今的四哥儿敢了,说:“爹,我口渴,才回来,还没一口水喝,这话说来又长。”

“死人一般吗,赶紧给他倒水。”王老爷骂完姨娘,说:“那就长话短说,别搞得婆婆妈妈的啰嗦。”

四哥儿想说什么,见姨娘给他打眼色——

“我自己来倒水。”四哥儿喝了一杯凉茶,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水渍,说:“统共就六车的椰货,另一车是顾大人一家送京里给几位同僚的礼。我们一路走了二十多天,到了唐州,老板说就在此处卖货,租了一家客栈前头的地方,一百文一块椰皂当天就卖了上百块——”

“等会。”王老爷摸不到头脑了,喊了停,“怎么就一百文椰皂,是一百块一百文吧?你把话说仔细说清楚了。”

四哥儿:“老爷不是嫌我说的慢。”

王老爷恨不得拿手抽这小子,是跑出去一趟,有了胆子了,敢在他跟前拿他的话噎他,可想到百文的椰皂,忍了,说:“你慢慢说,从进唐州开始讲细了,这唐州是哪啊。”

“中原布政司底下最靠南边的州,上头还有宛南州,是中原布政司的州城。”四哥儿以前觉得老爷威武什么都知晓,如今好像也不是这般,他说仔细了,“唐州富裕,用了肥田法子,就是顾大人琢磨出来的那种,又是种麦子又是种稻米,一亩田稻米能有五石快六石。”

王老爷不信,这就放屁了,他们昭州又不是不种稻米,一亩田也就一石多不到两石。

“继续,说生意,谁让你说田了。”

“百姓家家户户有余粮,手里头有钱,我们生意才卖的好。”四哥儿又噎了下老爷,才说:“老板找了家热闹的客栈,在西市街坊,一晚上就要四十文钱,我们安顿住下——”

王老爷一听住一晚就四十文,这都是用的他的钱,说不上什么肉疼不肉疼的,当官的夫人总是娇贵,那没法子。

“租了客栈前头空地,一天五两银子,当天叫卖吆喝,椰皂一百文一块,椰糖八十文一块,椰蓉七十文一罐子。”

王老爷刚有些跑神,一晚上四十文,租客栈前头就五两银子,真是——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听到四哥儿又说一串,“等会等会,你胡乱说什么呢,那些东西到底多钱卖的,连着多少货多少文说清楚了。”

“我说清楚了啊。”四哥儿急了,要不是这是他老子,他都要发脾气了,“一块,老爷,我说一块椰皂一百文,就是一块!”

王老爷:???开始迷茫了。

“这、一百文?卖的出去吗?”

“若是旁的肯定不行,但老板有见识,我前头说了唐州富饶,那客栈都四十文一晚上呢,旁边的糖、果子没咱们的贵,可是也不便宜,咱们路远送过去的,东西又比他们的好,自然要卖的贵,要真按那几个掌事说的,七八文一块,这一万块椰皂才能卖多少。”

王老爷:……他倒是没想七八文一块,想着十文一块就好了。

没成想,顾夫人能要一百文的价。

屋里姨娘都听傻眼了,连着扇子也不打,追问:“真卖光了?”

“可不是嘛,连着知州府的五小姐都爱用,第二天糖和椰蓉就卖完了,有个姓胡的老板买了四千块去分散卖,剩下的三千块连着顾大人送京里几位大人的礼一同去了京……”

原来如此。王老爷听明白了,货不仅没丢,还大赚了。

这心情跌宕起伏的,等听完了,王老爷脸上带着喜色,说:“再说说,多说说唐州买卖的事,怎么老板还买了院子?”

姨娘见老爷心情好,也笑着插话,“四哥儿有出息了,还见了唐州知州府的夫人了?”

“是有出息了。”王老爷眼底几分慈爱点点头,算是没白跟着顾夫人——现下应当叫黎老板了。

王老板是见风使舵的快,也是能屈能伸——不然怎么会主动把自家养的孩子送到官夫人跟前当小厮使?

刚回来时受了一肚子的气,如今王老爷乐呵呵的,已经能想来明日昭州城众多商贾的脸色了,可别把他们眼馋红了,气死了。

四哥儿嘴里学的唐州买卖事,他能晓得,旁家用其他办法打听也打听的到,这去卖货的这么多人,还能问不出来点啥。再说了,这卖的好,是大好事,干嘛藏着掖着。

“四哥儿你以后就乖乖听黎老板的话。”王老爷吩咐完了,又皱眉,不过面上没生气,而是说:“快快给孩子把饭先上了,怎么能饿着肚子呢,一口口的凉茶小心闹肚子了。”

这可是难得的几句关心之语。姨娘感动连连,四哥儿倒是还好,他算是看明白过来了,老爷对他父子情,可没多少,就丁点吧。

府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加起来八人,这么多的孩子,老爷才没那精力人人都关心,为何以前对他不闻不问,现如今好起来了?

不就是他在老板跟前出了力,得了老板看重么。

四哥儿没傲气,小时候他想老爷对他多看几眼,现在他则是想,啥时候才去第二趟唐州,他喜欢跟着老板做买卖。

就如王老爷猜测这般,王家知道的快一些详细一些,可其他家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可能没四哥儿说的详细,但两点不会错。

一,椰货卖出了天价。

二,还给卖光了。

这就像是俩巴掌,还是重重的煽在了那些商贾的脸上,打的个个脸肿的老高,开始急了,于是在商队回昭州城的第二天,各家都往黎府递帖子。

帖子是堆得高,每天都有送,有问好的,求见的。

没回音,就重复了递。

黎府门前的水泥路都能磨的光滑了——玩笑话。

第四天,黎府放了声出去,黎老板要去吉汀开会了。

黎周周换上了圆领袍,骑在马上,后头跟了一辆马车,里头坐的是福宝汪汪阿吉,黎春是跟了过来,在里头看孩子。

四哥儿同老板一般打扮,也骑了一匹马。

从黎府出来,走的是主路,一路走,不少昭州百姓纷纷侧目,可没见过谁家的哥儿骑大马的,真是厉害了。

有闻风赶来的各商贾,纷纷是拱手道喜。

黎周周从马上下来,拱手回礼,面上是温和的笑意,说:“这次也是买卖顺利,得了几分好运气。”、“多谢各位老板道贺。”、“自然,以后昭州还有旁的生意了,还会开招商会的,各位静候佳音。”

老板们也识趣,马屁话都不敢多吹了,怕惹黎老板烦,一溜烟的:“那您请。”、“您先忙。”、“那可太好了,就等黎老板的招商会了。”

等马车影子越来越远了,众人才晃过神来。

“刚打招呼叫黎老板还真是顺口。”

“可不是嘛,黎老板回话也是,好像打交道的不是官夫人了。”

这是实话,刚黎老板从马上下来,脸上几分笑意,周身气度温和,一看就是做买卖的人——见人三分笑,让人亲切,没什么架子。

要是官夫人那要高高在上有规矩的。

便说那顾大人,虽有时候也是笑眯眯的,可他们就不敢真亲近些,总觉得顾大人一笑那是没安好事——虽然到如今都是好事,也没坑他们。

“你们说黎老板刚嘴里说旁的买卖是何啊?”有人想起来了便问。

椰货贵价且卖光了,昭州城的商人是见了利,就跟蚊子见了血一般,给黎家递帖子,自然是为了分一杯羹,也想干椰子买卖。

结果现在听黎老板话里意思还有别的买卖能赚钱?

“这个就不知道了。”

“得问问王老板,王老板家的四哥儿现在跟着黎老板身边学做买卖,肯定知道不少。”

不过几天的时间,之前提起王老板是挤兑嘲笑,如今说起来口风像是变了个人,昔日笑话王老板送哥儿到顾夫人跟前当小厮是嘲笑,如今则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