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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走呀?要是不嫌,我正好带孩子进城买盐……”

老丈热情连说带比划。容烨的下人,也就是老者名唤老钟,若是昨晚少爷没说之前,肯定会误会这老丈是想借他们的车走一路,可如今不这么想了。

这家人听说他们来昭州找黎周周,是杀鸡招待。

老丈是想给他们一家指路,别走错了方向了。

“谢谢了。”老钟道谢,给留了银子,对方不要便收了起来,扭头跟孙儿说:“我去套车,你扶少爷出来,仔细些别嗑着碰着了。”

“知道了爷爷。”孙儿钟齐忙去后屋了。

老丈家的儿子瞧那小孙子个子小小的,身板也瘦,扶着这么大个子的少爷,当即要伸手去帮忙,钟齐先忙不迭的说不用,他成的。

“真成啊?那你小心些,别摔了。”男人便不碰了,只是不解纳闷跟自家屋里人嘀咕,“都是大男人,还护着紧。”

他妻子没说话,老娘背着竹筐,牵着孙儿,先说:“投奔黎老板的少爷,瞧着细皮嫩肉的,你手上没轻没重的,是砍柴种地成,伺候人可不成,本来就伤了,你可别扶坏了。”

男人一听,再看那背影,这么热的天穿的规矩正经,一看就是打北面来的,露在外头的手啊脖子啊,比他家买的豆腐还要白嫩,确实不一样。

钟齐扶少爷上了马车。

容烨一直发烧,整个人处在半醒半昏迷状态,醒来时身上的痛和热已经分不出了,没什么感觉,这会坐在车厢中,便是半醒状态,听到老钟说话能走了。

再有半天多就到了昭州。

“老钟,让孩子上车。”容烨靠在车壁虚弱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走过去就成。”老丈推辞不过,最后让孙儿上了车坐下,也没往车厢里坐,就坐在车架上。

老钟跳下来牵着马走,钟齐同小孩坐在一处。

“这路远你们走进城了,怕是下午赶不及回来吧?夜路不安全。”老钟跟老妇说。

老丈用土话说:“要是我们走那得大半天,平日里毛毛要去,我是走一会歇一会,后来用筐背着他走,要慢一些,要是赶车那就快了,晌午就能到。”

“那是快。”老钟道。比起一路从京里往南的曲折,这半天的路已经是快的了。

老丈笑呵呵道:“之前没水泥路,我家是一年到头去一回,买了盐醋,够吃一年,自从顾大人修好了水泥路,这路上平坦好走了,一路直通不绕路了,天一热,家里时不时就爱去昭州看看,赶不及回来就在城里歇一晚上。”

老钟没问住宿这事,瞧老丈一家生活条件,天气热肯定是随便在城里找个避风雨的屋檐下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起身出城。

“倒是过年的时候,昭州有花灯节,一家老小去昭州看灯会,咬咬牙痛快一回,花个十来文钱住一晚上……”

车上小孙儿一听爷爷说花灯节,便是要流口水,嚷嚷:“糖、糖。”

“回头进城了给你买,馋毛毛。”老丈笑呵呵哄孙儿。

小孙儿便含着指头笑,高高兴兴的。

容烨坐在车厢中,烧的糊涂之际,听着外头老丈说话声,说昭州的路,还有昭州的货,他听的入神,没一会便又没了意识,像是回到了京里,那场宫宴上,他的姐夫,如今的天顺帝眼神玩味的打量他……

“少爷,少爷。”

容烨自梦里惊醒,浑身的汗,却是冷的。狭小的车厢,恍然一瞬,不知身在何处,外头的吵杂声,还有钟齐的声,拉他回到了现实。

他到昭州了。

容烨掀了帘子,远处是破旧的城门,既没有京里城门的宏伟高大,连着鄚州城门也不如——

这便是昭州吗?

那些商贾人人吹捧的昭州吗。

“少爷,咱们到了。”钟齐跪在车架上掀开了帘子,问少爷身体如何,要不要休息一下在进城。

容烨有些恍惚,嘴上也不知说了什么,等神志醒了些,他们的马车已经走进了昭州,是昭州城的街道,水泥路,叫卖声,商铺挂着流光绸吆喝,还有椰货。

钟齐看到街上走的女郎,吓得只捂眼睛,都不知道看在哪里好。

这里人怎么穿的这般、这般——

“我们到了。”老丈抱着毛毛下车,指着方向说:“朝哪里走,到了百善街,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黎府在哪……”

“好,谢谢老哥招待指路。”老钟拱了拱手道谢。

老丈不在意摆摆手,背着竹筐,抱着自家小孙儿就走了,他还要买盐、醋、酱,再买一些椰糖果子,还有给自家闺女买一条头绳,那两个儿媳也不能落下……

“爷爷,爷爷,毛毛要吃糖。”

“回头给你买。”

“爷爷,刚才那个爷爷给我塞了这个,说给毛毛买糖吃的。”毛毛紧攥的小手摊开,掌心里一小碎银子。

老丈吓住了,赶紧先遮挡了,再四处张望找借宿他家的马车,可马车影子早都不见了,赶都赶不及,只知道是去黎府。

这一两银子人家刚给他,他不要,这马车里的少爷是黎府的贵客,哪能收银子啊。老丈当即抱着孙儿,别买东西,先去黎府瞧瞧,把银子还了人家。

爷孙俩是走路过去,来的慢些。

一辆藏青色灰扑扑的马车先停在了黎府门前。

“少爷到了。”钟齐低声冲车厢说话。

等了会没动静,钟齐就知不好,一路上都是如此,少爷总是发热,发的人烧糊涂了,半天不见清醒,他忙揭开帘子,见少爷脸惨白,唇也是白的,一动不动。

“爷爷,爷爷。”

老钟见状十分害怕,顾不得隐瞒,说:“你快去敲黎府的门,就说我们是京里容家的,求他们先给少爷请个大夫。”

钟齐忙下车架,因为急忙还磕绊了,顾不得摔破的膝盖流血,一瘸一拐飞快上了黎府大门敲门。

“你们找谁?”黎府看门的从不看人下菜,见小厮打扮的人着急,忙说:“可是有什么事找我家主人?”

“我们是京里容家的,我家少爷烧糊涂了,求黎府帮帮我们。”钟齐哭着急急说。

正中午,黎府一家四口坐在一处吃饭,福宝难得休息一天不在学校练球,因为他爹说了,等吃完了饭,下午骑马带他去正式赛场练练,不比在学校那地方强?

提前熟悉赛道啊。

顾大人斩钉截铁说着,一副‘谁让黎照曦是我儿子,让你占便宜了’,可把福宝唬住了,当即早上也不闹腾去学校,一早上练完字写完作业,乖乖吃午饭,就等着下午去赛场呢。

这会周管家急匆匆进来,本是不好打扰主人用餐的。

“什么事?”黎周周问,知道没急的情况,周管家不可能跑来的。

周管家说:“老板,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是京里容家人,他家少爷发热,看着危险,求见老板一面。”

“容家?”黎周周知道京里容家,当日他在京里卖卤鸭,定价钱时,还因为容家二等丫鬟买胭脂水粉就要二两银子,当时惊讶感叹京里高门大户的消费,才定了价钱。

可他知道容家,却从未和容家什么少爷有过来往,打过交道。

当时相公在翰林,他是个买卖人,京里那样的地方,他们家高攀不上容家,连容家大门都没法子踏进。现实门户如此。

更别提如今,容府上一辈的大姑娘是当朝的圣母皇太后,这一辈的三姑娘是如今的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位置,容家全都占了。

“先请人进府,安置在前院别院。”顾兆思量后先吩咐。

黎周周补充:“请小田大夫来看。”

不管是不是京里容家正经少爷,人如今求上门,听周管家所说,人命关头,先是扶一把救一下,有什么话过后再说。

“先吃饭,我寻思着即便是京里容家,也不会是正家,怕是什么旁支,过不下去了——”顾兆说一半给卡壳了。

时下的世家大族,尤其是本家混的好的,那更是有闲钱有地位,分支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那肯定打秋风也是奔主家去,哪里有人千里迢迢一身伤跑到昭州,投奔——

“刚周铭是不是说,他们容家少爷投奔周周你的?”

顾大人脑子接上了一瞬间,但问完又给卡主了,他家周周他知道,绝不会认识什么姓容的,就算是认识了也会告诉他,就是没告诉他,那肯定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可无关紧要的人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昭州找周周?

于是又给绕回来了。顾兆:……

黎周周也是好奇。

这下子饭吃不下去了。

“说了下午带你去赛场肯定不会变,天要是下刀子咱们不去,真下刀子了你也踢不了球。”顾兆跟对面坐不住的黎照曦说。

福宝说:“爹,我没这般担心,我是好奇,这是京里来人呀?”

“我还没见过京里人。”

顾兆:……

“京里人也跟咱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再说谁说你没见过。”

“爹,我都快记不住大白和莹娘阿姐模样了,只记得莹娘阿姐衣裳好看,亮晶晶的。”福宝说。

小孩子小时候对色彩艳丽的记忆深。

顾兆说:“那你是要踢球,还是看京里人?”

“京里客人受伤了,需要安静静养,福福就不打扰了。”黎照曦果断选择前者,客人都到他家了,想什么时候看,那还用着急?

一顿午饭是吃的疑云丛生,草草结束。

等黎周周和顾兆起身去前院,小田还没到,周管家才把人给安顿下来了,一个老者,一个小孩,是爷孙俩,少爷被抬进了床上,热水烧了,只是轮到换洗擦身的时候,这爷孙俩都拦着。

“你们要是不放心,那你们亲自伺候?”周管家也没说气话,京里来人,肯定规矩做派比他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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