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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看着她耳畔散乱的青丝,随后下意识垂下目光,盯着一只盘盏边缘描画的红色花纹,心神就在此时莫名飘飞,而且是拐了不知多少道弯,落在了莫名其妙的另外一处地方。

“当初我曾用诡丝描摹洗月图录的部分内容,那么举一反三去思考的话,金刚秘法的真意也是以点作线,以线成面,是不是也能用诡丝将它从头到尾重现出来?”

“如果可以做到,并且有效果的话,岂不是就意味着能将玄念真意用某种手段固定下来?

如此一来,自然是想什么时候观想感悟,就什么时候观想感悟,修行效率绝对比以前提升数倍不止。”

“那次在青麟山路与宫苑偶遇,她亲口说过自己资质不佳,没有太好的修行天赋。

但以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层次,以及定玄、青莲、武帝三大宗师绝学吃饭喝水般自如施展,怕是连北荒金龙部主都追之不及。

这哪里是资质不佳,没有天赋,简直可以用惊才绝艳、天赋恐怖来形容。”

“所以说,宫苑能走到这一步,又和幽玄诡丝有没有关系,就成了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不过,观她在临死前的言行,诡丝似有极大隐患,但具体会造成怎样的结果,现在掌握的信息不全,也无法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卫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

浑然忘记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连手中端着的酒盏都没有放下,便再次陷入到深入思考之中。

倪灀也没有出言打扰,默默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姿态闲适,表情恬淡。

和之前抓紧一切时间沉浸修行的样子,形成了极度鲜明的对比。

“一动一静,一张一弛,师姐深谙文武之道,定能安然度过玄感。”

卫韬就在睁开眼睛,也不管桌上饭菜已经放凉,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直到他喝完最后一口药酒,倪灀才微笑说道,“安然谈不上,自进入玄感以来,我也备受诸般妄念困扰,只是很少表现出来,所以才会看上去如此闲适。”

说着,她缓缓自桌后起身,“若是大战再起,本门定然首当其冲,道主和诸位长老近些时日正忙,山下诸多外门道观也开始了最后的准备,希望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卫韬点点头,跟在后面出了亭子,“往最坏处打算,向最好处努力,世间之事,大多都是如此。”

天色渐暗,寒风又起。

齐州府城热闹喧嚣,似乎还未受到北地边关传导而来的压力。

卫韬顺着人群缓步而行,很快来到自家酒楼所在的位置。

门前人来人往,生意红火非常。

他站在门前看了片刻,直接转身离开。

不久后,卫韬从自家空无一人的宅院出来,直奔三才门总部所在的庭院。

两个弟子正在门房小屋吃饭,一壶烧酒,几碟小菜,边喝边聊,很是欢畅。

卫韬也就没有去打扰他们,身形一闪便进到院内,然后熟门熟路朝着牧舫所住的地方走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忽然一阵晚风吹过,带来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血腥味道。

他眉头微皱,真劲气血自发运转,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身上所穿黑袍迎风舒展,猎猎作响,刹那间便跨过了整个前庭,来到了内院的门前。

没有任何声息,卫韬已然来到院内,面上表情有些古怪复杂,静静看着正在不远处忙碌的三才门主。

还有那头被牧舫不停折腾的野鹿。

剥皮、放血、剔骨、取肉。

牧舫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很有一种庖丁解牛般的别样美感。

旁边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调料,一看便种类齐全,有的甚至连卫韬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牧舫在那里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竟然多出一个人来。

卫韬观察片刻,缓缓从暗处走出,“以前一直没看出来牧大哥还是个精于厨艺的,倒是让小弟颇感惊讶诧异。”

牧舫头也不抬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时候你老大我家里便是杀猪宰羊的屠户出身,这么多年过去,本家的手艺活自然是不能丢掉。”

他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手上不停接着说道,“后面我跟酒楼交道打多了,无师自通倒是又学到了一些烧饭的手艺,直到后来……”

牧舫忽然闭口不言,有些疑惑转身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本来还想着是门里哪个不开眼的小家伙,非要在我最专心致志的时候跑来打扰。”

他喃喃自语,脸上笑容愈发浓郁,“没想到竟然是卫兄弟来了,愚兄我不会是中午的酒还没醒过来,睡着了在做梦吧。”

“我看牧大哥清醒得很,而且还有未卜先知之能。”

卫韬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案上鹿肉,“大哥是不是提前算到我要过来,便亲自出手准备开火炖肉?”

“卫兄弟一番抬举,搞得为兄这般厚脸皮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牧舫停顿一下,“老弟是刚回到府城吧。”

看到卫韬点头,他便接着说道,“卫兄弟可能还不知道,老爷子和夫人现在已经不在那座宅院住了,换了一处更好的地方,我昨天还过去在家里喝了顿酒。”

“自从老弟上次回府城之后,节度使家的公子小姐经常去酒楼吃饭,连带着又以大小姐的名头,在府城又开了好几家酒楼分店,还有其他铺子就在旁边。

再后来冯二公子盘下了节度使府衙旁边的园林大宅,想让卫叔到那里去住,不过被老爷子婉言谢绝……”

牧舫捡重点的事情说着,忽然将屠刀一丢,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我正想着将这些鹿肉处理妥当,选最好的地方明天给老爷子送去。

不过今天既然卫兄弟来了,那就择日不如撞日,等我换身衣服就带你过去。”

一刻钟后。

两人在一处高门大院前停下脚步。

还未真正接近,卫韬便感觉到几道带着警惕的目光投注过来。

下一刻,目光来处的气息陡然出现剧烈波动,不再是之前收敛如顽石的冰冷平静。

卫韬转身看去,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才和牧舫一起,敲响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不多时,吱呀一声轻响。

用来观察情况的小门被打开了。

卫荣行爽朗的笑声响起,“原来是小牧,你来得倒是时候,我刚好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开了一坛好酒,正好咱爷俩凑对儿喝上几杯。”

他打开大门,看了眼牧舫手中拎着的鹿腿,“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么,你人过来就行了,没必要老是带东西。”

牧舫哈哈一笑,“卫叔,我今天除了这两条鹿腿,还带来了一份大礼,绝对是让您老一看就喜欢得紧的大礼。”

“哦?那我倒真的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大礼,能让……”

卫荣行一边说着,一边向牧舫身后看去,声音便在此时戛然而止。

他急走两步,下了台阶,喃喃自语道,“韬哥儿回来了,是韬哥儿回来了。”

“见到父亲安好,我也就安心了。”卫韬扶住卫荣行手臂,慢慢朝着门内走去。

“你母亲前两天做了个梦,后面就一直在念叨你,说什么过年前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长得更高,需不需要准备新的棉衣……”

卫荣行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已经平静下来,脸上表情却是愈发欢喜。

来到院内灯火亮处,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卫韬。

“韬哥儿这次回来,好似比以前更白了些,不过没继续变瘦就是好事。”

牧舫将两条鹿腿送到厨房,出来后便当即告辞,任凭卫荣行如何挽留都要离开,只是说后面再请卫韬吃酒,接风洗尘。

饭厅之内温暖如春,灯火通明。

郑宿昀不停夹菜,满眼除了自家儿子,就再也容不下其他。

“大姐呢,怎么还没回来?”卫韬陪卫荣行喝了一杯,开口问道。

郑宿昀道,“下午她和小裳一起去了冯府,好像是冯家小姐身体不舒服,便结伴过去探望一下,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她朝着在外面看了一眼,“这时候还没回来,应该又是被曲裳留在家里吃饭。”

“我和你父亲最近出门少,小荭出去稍微多一些,不过每次都有商师傅亲自带人在暗中跟着,此外还有韬哥儿秘密派来的那些黑衣属下保护,韬哥儿倒是不必担心。”

卫韬道,“父亲和母亲该出去就出去,总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郑宿昀笑了笑,“主要还是因为前面天气不好,一直下雪,要不还是会到街上逛一逛,和人喝喝茶,再聊聊天。”

“说起这个,在咱家茶馆坐着的时候,就有城里不少大户人家过来,看样子就是想给韬哥儿说门亲事。

有几个姑娘我还见过,不管是样貌品性,还是家风都挺不错,虽然你父亲说别做你这个主,但我觉得韬哥儿若是有意的话,却是不妨去试着接触一下,说不定见到人就喜欢了呢。”

“我知道了,等下次再说吧。”

卫韬一举酒杯,岔开话题,“我听牧门主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确实很大了,不过除了最开始咱家的饭馆外,其他酒楼茶馆店铺赚来的钱啊,我和你母亲都一直留着。”

卫荣行抿一口酒,脸上已经微微泛红,“我们和你大姐每日里吃饱穿暖,要那么多钱其实也没甚用处,真要是大手大脚胡乱折腾,那就是在败韬哥儿你的福运。

更何况这些产业和银钱都是因为韬哥儿,才流水般聚了过来,有些时候挡都挡不住。

所以我很早以前就对你母亲和小荭说过,有些东西拿着可能烫手,就千万不要去碰,免得给你惹来麻烦。”

卫韬暗暗叹了口气,“钱想花就花,怎么舒心怎么来,父亲不要想太多。”

郑宿昀帮两人续上酒水,“我们现在过得就很舒心,还知道韬哥儿在外面辛苦,我们却帮不上忙,能做的只能是为你日日祈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