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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韬挑了挑眉毛,“听巫先生之言,再观巫先生之行,你好像对她们的死活并不在意。”

巫尪道,“吾久居往生之地,向来认为每一个教众都有属于自己的命数,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乐天知命,听其自然。

所以说她们自己的路自己去走,至于最终能走到哪里,我并不关心,最多只会观察记录下来,再在合适的时候回溯品味。”

“巫先生心境如此豁达,倒是让本人由衷敬佩。”

卫韬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忽然放得很轻,“那么对于巫先生而言,就算是眼看着自己死了,应该也能泰然自若、淡然处之。”

巫尪哈哈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我从未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所以不好说真正到了那一刻降临的时候,自己又会有怎样的一种心态和感悟。

究竟是会像卫执事说的能够淡然处之,还是想要疯狂追寻那一线生机,都属于未知。”

说到此处,他忽然一声萧索叹息,“不知死之悲,何论生之欢,遍观世间众生,能真正看破生死的人少之又少,可以解开生死玄关的更是凤毛麟角。

就像是本教法王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武道修行的最初原因,便是与生老病死,人之大限有很大关系,本座生而为人,怕是也无法免俗。”

卫韬心念转动,一笑问道,“巫散人既然怕死,为何又要北上来到齐州,难道就不怕引得本门宁道主下山,将你埋葬在珞水河畔?”

“因为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巫尪双手变幻印诀,气机愈发飘忽不定。

沉默片刻,他还是开口道,“你身为教门弟子,应该听说过先入巡礼司,后又进入往生之地的桂书仿。”

“他留下来的一朵血莲,就在不久前忽然绽放,老夫作为三十年前帮他完善功法的同伴,自然而然便察觉到了这一情况,那么也只好踏出圣教,走上这么一遭。”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对此似是毫不在意,“一朵血莲而已,北荒在找,你们也在寻找,我却是想不到除了拿来进补之外,它还有什么可用之处。”

“血莲确实算不得特别重要,它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巫尪说起这一秘密,似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真正重要的,则是它对于一点真灵的寄托与容纳。”

“若能将精神意志完全融入其中,感悟真灵从无到有、从虚到盈,再由盈转衰的变化,即便是对于阴极阳生的武者而言,也是以此为镜,映照己身的难得机缘。

如果说可以得到怎样的收获,至少能为以后的修途奠定更为坚实的基础。”

“而若是灵意交合,甚至可以在此过程中得到盗天机的机会,体悟天地道法自然真意,就此走上一条更加通畅的大路。”

说到此处,巫尪眼含笑意,目光越过卫韬的身体,以一种更加闲适淡然的姿态,欣赏着竹林青翠,石岗青黑的美丽景色。

“你有没有想过,老夫身为圣教月散人,为什么会对你一个教门弟子和颜悦色,甚至还讲出了如此多的隐秘之事?”

卫韬缓缓摇头,“不知。”

巫尪又问,“那你想不想知道?”

卫韬还是摇头,“不想。”

“真的不想吗,你要知道,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绝大机缘。”

卫韬眉头皱起,“听你的意思,现在是在诱惑我,招揽我?”

巫尪忽然笑了起来,许久后才止住笑声,表情语气变得肃然认真。

“你一定还不知道,唯有对于真正认可的年轻人,我才会如此宽容以待,除了不厌其烦解释劝导外,还要慎重出口提出邀请。

只要卫执事点头,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会让你坐上红莲使的位置,成为圣教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者,难道不比你在教门做一个任人驱策的镇守执事更有前途?”

“哦?听了巫散人所言,我都有些心神摇曳,受宠若惊。”

卫韬随口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我没有被你认可呢?”

“不被认可的年轻人,我一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巫尪语气淡然说着,“在我眼中,那些人就和路边的花草植木一样,根本不值得投入任何的关注。”

卫韬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让巫先生印象深刻?”

巫尪低头思索,陷入回忆,“论欣赏与重视的程度,也就是去年我前往南疆,偶然间从峰顶向下俯瞰,发现了一个打着纸伞,行走在山谷之间的年轻女子,才能和卫执事相提并论。

只可惜她不见不闻、无形无色,就连我都没能循迹找到她的下落,无奈只能与其失之交臂,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忽然变得沉闷凝滞。

“卫执事考虑好了吗?”

直到十数个呼吸后,巫尪才打破沉默,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复之前的亲切随和,“要么随我一道入往生之地,得见青莲,要么就会葬身此地,与污浊泥水日夜作伴。

到底该如何选择,你现在便可以给老夫一个明确的答案。”

卫韬叹了口气,“我这个人比较恋旧,还有些摆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所以说巫散人画的饼太大,我怕是吃不下。”

巫尪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惊讶,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他闻言只是一笑,“吃不下那就不吃,活不了那就去死,对卫执事来说都是一样的结局。”

“巫散人终于准备出手了?”

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最深处一闪而逝的黑色虚影。

“巫散人身为阴极阳生的大宗师,却是我所见过最为小心谨慎之人。

哪怕对付我这个小小的青麟山外门执事,竟然也要先想办法将我稳住,再花费如此多的时间进行布置,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对于其他所谓的教门执事,我或许根本不会正面看上一眼。”

巫尪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整个人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截然不同。

“但卫执事却并不一样,老夫来到近前细细观之,竟然生出要与同等境界的武者交锋对决,争一线生机的感觉,所以无论进行再多的准备,也不会嫌多。

毕竟我此行的重点还是要寻找那朵血莲,若是在你这里消耗太多,甚至为了杀你而受伤,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划算。”

“不过让老夫有些好奇的是,既然早知道我在进行布置准备,你为何不早早出手打破封锁,而是非要等到最后完成的那一刻?”

咚!

一声犹如心跳的轻响,便在此时从卫韬虚握的拳印之中荡漾开来。

他依旧没有抬头睁眼,感受着从巫尪体内勃发的浓郁生机,以及内里似有若无的一丝死意,“本来我确实想直接出手,全力爆发将你直接打死,不给你任何从容布置的时间。

但巫散人以自己的不懈努力,终究是让我改变了主意,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可以猜上一猜。”

“老夫没心情去猜,就只好先将你打死,然后再等你托梦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话音未落,巫尪忽然消失不见。

刹那间暗香浮动,清荷地涌。

又有青莲虚空绽放,瓣瓣盛开,要将所有不洁之物尽数净化驱散。

甚至还有朵朵祥云浮现,道道金光映照,尽显生机盎然之象。

卫韬对此视而不见,甚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忽然,在充满生机的种种异象深处,莫名传出令人心悸的哗哗水声。

刹那间大片荷叶枯萎,莲花凋零,又有祥云散去,金光不生。

一股浓郁的死亡衰败气息,悄然从水声传出的源头显现,瞬息之间便笼罩了方圆百步的空间。

卫韬便在此时猛然睁开眼睛,视线中映照出一条灰白长河的虚影。

朵朵浪花泛起,内里蕴含着冰冷的虚无死寂,仿佛要将一切活物的生机吞噬汲取,再送往不知位于何方的往生之地。

巫尪双手十指交叠,结成繁复印诀。

他沉默注视着前方那尊暗金色泽的躯体,面上表情无喜无悲,静静等待着即将完成的生死轮回。

“此人自称元一外门执事,却以密教金刚秘法天人化生,成就最难打死的横练宗师,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连我都倍感惊奇,不可思议。”

“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他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年纪,竟然就能将金刚秘法一路推升至大金刚境的层次,简直是可怕恐怖到极点的天赋资质。

若是再给他数年时间,甚至有可能突破阴阳合一,再打碎那道坚不可破的桎梏,一头撞进混沌无相的境界之中。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他站着不动让我打,以我现在的实力层次,怕是累死都不能擦破他一点儿油皮。”

思及此处,巫尪不由得一声暗暗叹息。

“原本我只为那朵忽然花开的血莲而来,并不想节外生枝,更没有心情去招惹宁玄真的徒子徒孙,免得与枯坐青麟山等死的老家伙分个高下生死。

但天意如刀,莫测难循,竟然让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桂书仿的残留气息,因此只能是弃舟上岸,查个清楚明白。

看来我越是不欲与元一道起冲突,最终却越是难以躲得过去。”

巫尪缓缓收敛思绪,手中印诀悄然再变。

灰败长河浪花涌现,哗哗水声愈发明显,以不可逆转之势,就要将那尊仿若护法神明的暗金之躯吞噬淹没。

“即便此人是踏入阳极,开始逆转生机的大宗师,坠入往生之地弱水灵意之中也要脱上几层皮,更何况他只是个普通的横练宗师,如此大势已然定矣。”

“接下来我只需要凝聚精神,仔细分辨感知和真灵血莲相关的气息,再顺便吞噬掉此人生机,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一想起密教横练宗师旺盛的生机活力,即便是以巫尪的心境,也不由得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悦喜意。

就在此时,长河虚影浩浩荡荡,出现在那道暗金身躯笼罩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