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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卿回府沐浴时,苏灿瑶都是让小厮帮他脱的衣裳。

裴元卿从浴房出来,就跟苏昶进了书房,把当年事情的起因和他从未失忆一事,全都跟大家说了,众人听闻前因后果,都有些惊讶。

苏昶没有责怪裴元卿,只抬手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顶。

苏明迁心情复杂,他虽然早就有所怀疑,却从未想过他的未来女婿会是一位王爷,还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位六皇子,最重要的是裴元卿根本就没有失忆!

当年他就觉得这臭小子失忆的样子跟他不一样!

沈昔月惊讶过后,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裴元卿无论是王爷还是身份不明的孩子,对她而言都没有差别,裴元卿也是一样,她相信他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所改变。

京城的消息终于传了过来。

果然是祁慎亲自带人把祁凌风和他的一干党羽从大牢里救了出来。

随后太后和祁凌风联手发动宫变,祁凌风带兵占领了京城。

原来,他们早就在京城四周埋下了火药,他们为这一天筹谋了十几载,京中隐藏着诸多暗线,各地都藏着兵马,竟然有十五万之众。

幸好乾丰帝和太子及时察觉,连夜带人逃出皇宫,保住了性命,现在他们占据京城以南的地方,正在跟祁凌风对峙,而祁凌风在这期间已经攻下数座城池,松州以外的地方基本都被他拿下了。

三日后,边关将领带着大军赶到。

裴元卿带着众官员探讨一夜,决定带兵迎击厉王大军,诛杀佞臣,迎乾丰帝回宫。

此一去,这场战役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

……

寒冬刚过,春雨纷至沓来。

苏灿瑶站在八角亭中看雨,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回眸浅笑,似一朵迎风轻晃的铃兰。

裴元卿心中一痛,“杳杳……”

苏灿瑶吸了一下鼻子,压住眼中的泪意,含笑问:“什么时候出发”

“半个时辰后。”裴元卿走上前来,抬手轻抚她的面庞,声音极尽温柔道:“杳杳,你乖乖待在丹阳城,让我知道只要守住后方,就能守住你,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苏灿瑶嗓音轻软,弯唇浅笑,泪珠却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她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但你必须活着回来。”

裴元卿看着她晶莹的泪珠,心头轻颤。

他忽然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他的杳杳才十六岁,像一朵将绽未绽的花骨朵,就该生活在明媚的阳光下,他却害得她一次次替他担惊受怕。

可他只有保护好大昭,才能让她没有忧患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裴元卿将苏灿瑶抱进怀里,轻轻吻在她泛红的眼角,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都不分开。

“待我回来,任你罚我。”

“……不罚你,我舍不得。”苏灿瑶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声音隐含哭音,“我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我等你回来。”

裴元卿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紧紧相拥,不舍得放开彼此。

外面大军整装待发,护卫跑来催了几次。

裴元卿松开苏灿瑶,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大步离去。

苏灿瑶看着裴元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雨雾中。

她伫立不动,继续看着凉亭外的漫漫雨雾。

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很多个春夏秋冬,她相信他们还会一起看遍无数次花谢花开。

所有人一定都能平安无事。

……

景顺二十一年,厉王叛变,举国动荡。

关于战事的消息,不断传到大昭各地。

祁凌风占据京城和数座城池,短短数月,他先是拥护祁慎为帝,又杀了祁慎和太后,自立为王。

乾丰帝占据京城以南,集结大军,太子于京城以南起兵平叛。

几乎同一时刻,翊王在京城以北起兵。

两方虽然没有取得联系,却对厉王军呈夹击之势,令祁凌风不得不把兵力一分为二。

苏家一片愁云惨淡,大家既担心在京城未归的苏景毓、沈懿和秦诗萝,又担心在战场上的裴元卿,不过丹阳城很太平,有裴元卿率大军在前方抵挡,丹阳城在那一战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切如常。

苏灿瑶听着一次次传回的消息,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梦里裴元卿只靠自己的力量都能赢,现在不但有祁烈在另一方进攻,分担火力,他手里还握着将近十万兵马,且在不断壮大中,已经比梦中的情况好了太多。

祁凌风这一次也不如梦里准备的充分,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起兵造反的,时机远不如梦里好。

裴元卿一定能赢。

苏灿瑶坐在书房,看着空荡荡的两张桌案出了会儿神,兄长、外公和秦姐姐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太子当初逃离京城的时候,有没有顾上他们,更不知道赵大人一家现在是否安好。

她根本睡不着,只要一阖上眼睛,就忍不住担心他们

想要得只他们的消息,就只能期盼战事快些停下来。

苏灿瑶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既不能提刀上战场,也不能当军师出谋划策,她能做什么呢

让她坐以待毙,她根本静不下心。

在这样的乱世之下,她究竟可以做什么

苏灿瑶静静沉思了一会儿,望向桌上的毛笔。

她能拿起的只有手里的笔,她的笔便是她的武器。

小时候她曾跟师父探讨,书画都有什么作用,她现在好像发现,书画其实还有一种作用。

苏灿瑶铺开纸笔,抬手画了起来。

她把从裴元卿那里听闻过,厉王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生灵涂炭,百姓怨声载道。

苏灿瑶把关于厉王军做过的种种恶事都画了下来,其中有祁凌风带兵屠城,有厉王军掳掠良民,有祁凌风命人放火烧城……一桩桩一件件,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每一幅画画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民间有很多百姓不识字,想要将这些事情传播出去,单靠文字是不行的,而画却可以,画是最简单明了的描述。

苏灿瑶一连画了两天两夜,中途只趴在桌子上浅眠了两个时辰,然后拿着自己的画去了画春堂。

她给那些曾在画春堂里寄卖过画的画师们,都送了一封信,向他们表明自己的想法,诚邀他们前来。

苏灿瑶以为能有十名画师愿意前来就已经不错了,可出乎她的意料,她来到画春堂,发现接到她信的人基本都来了,他们不但来了,还把自己认识的擅长作画的朋友都叫来了,乌泱泱站了一屋子人。

他们见苏灿瑶神色惊讶,其中一名书生笑道:“您以前帮过我们那么多忙,现在我们帮您这点小忙是应该的,何况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即使不是为了您,我们也愿意!”

一名女画师也笑道:“如果不是有翊王在阵前带兵保护着大家,奸王早就打过来了,我们哪里还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作画。”

“我们能为大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

苏灿瑶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她能感觉到大家的真心,更加确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苏灿瑶没有再犹豫,把自己的画作拿出来,请大家照着临摹。

大家看到画后,忍不住目露惊喜,这些画全都画得简单明了,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画上画的是什么,即使是不懂画的人也能看明白。

画春堂大门紧闭,里面的人不分昼夜的忙了起来。

沈昔月得知消息后,连忙派人送吃食和茶水过来,让大家忙碌之余,可以好好休息。

大家众志成城,短短一天就画出了一箱子画。

苏灿瑶喜不自胜,连忙请来苏昶,请他用平时往各地运货的门路,把这些画送出去。

苏昶望着这些画作,摸了摸长长的胡须,欣然应允。

苏昶叫来管事,把一箱箱画作藏在货物里,从水路运往各个州府。

从这天起,不时就有人在某个地方将数张画从城门一洒而下。

百姓们捡到这些画后,都觉得稀奇万分,争相传阅。

当地的画师看到这些画后,很快明白作画人的用意,也纷纷相应,自动自发的拿起笔,画更多的画,传递给更多的人看,一传十、十传百,画传人,人再口口相传,祁凌风那些凶残无情的事迹就这样在民间传扬开。

那些到处疯传的画都画的简单易懂,连三岁孩童都能看得明白。

祁凌风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这样的小风波,觉得这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事情逐渐闹大,祁凌风也只是狂妄自大的觉得这些画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派几个官兵过去镇压就能解决。

待祁凌风发现事态严重,已经晚了。

他带兵所到之处,百姓皆闻风丧胆,视他如洪水猛兽,宁死也不肯投降,各地百姓同心协力,视死如归的抵抗,仿佛只要放他进城,所有人就都没有活路一般。

祁凌风派人细查才得知,他的那些事迹,百姓早就已经尽数知晓,皆骂他残暴不仁,无不期盼着天下快些太平。

那些画到处流传,想要压已经压不住了。

祁凌风再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他即使能登上皇位,也已经彻底失了民心。

更何况,各地百姓万民一心,他拿什么赢

祁凌风这一刻才意识到民心的重要性,却已经悔之晚矣。

苏灿瑶站在画春堂里,看着埋首作画的画师们,轻轻扬起嘴角。

手中笔亦可化为武器,成为这世间最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