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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宋铄一边摇头晃脑,他端着茶盏,做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模样。

而萧融默默盯着他,片刻之后,他啪一下拍向桌子,听得这一声巨响,宋铄的茶盏差点没拿稳,里面的茶水更是泼了他一身。

宋铄:“……”

萧融冷笑:“活该。”

宋铄不可置信的看向萧融,似乎是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冷漠,而萧融再度开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吗?你让我大汗淋漓的去见你又算怎么回事,你明知道我不愿与世家子相交,我只想和寒门子弟交谈,这算不算欺骗?又算不算不敬?金陵那里发生芝麻大的事都会传到朝中去,你以为你和我的见面,就没有人知道了吗?从有人为了除掉我,居然派出一个暗桩刺客开始,他们便非要我的命不可了,但我可不想死,我一定会自救的。届时我逃出生天,你觉得你的下场又会如何?”

宋铄:“……不如何,我未曾有错。”

萧融呵呵:“与我说话便是错,邀请我相聚、且我真的赴约了,这更是大大的错。”

宋铄觉得萧融在夸大其词,可是仔细想想萧融说的也对,朝廷乱成一团之后,必然是要想尽各种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到时候作为唯一一个和萧融私下有交流的人,他很容易便会成为朝廷中的众矢之的。

更何况他官职还低,要是那些人觉得可行,他们甚至会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还有他的家族,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的敌人不少,那些敌人都想得到他们家的产业,长子惹了一身腥,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跟着遭殃。

不过……这都是有可能而已。

并非是板上钉钉的他要倒霉了,萧融可以借着这一点诡辩,宋铄却不一定会真的信,只是他也知道从这一点上他说不过萧融,所以他沉默了下来。

萧融见状,语气也比刚才和气了许多:“如今正是风口,你大可在陈留安顿下来,待到日后没有危险了,你若想要返乡,我也绝对不会拦着你。在陈留期间,若你愿意大施拳脚,我便将你引荐到高丞相处,若你只想做些简单的活计,那我便带你去陈留官府,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士人,想来你也能融入进去。”

宋铄:“若我什么都不想做呢?”

萧融微笑起来:“也可,不过就像我说的,陈留不养闲人,若宋公子可以忍受唯有日月书本陪伴在侧的日子,那我也不会说什么。”

宋铄:“……”

他突然想起来萧融命人给他打包东西的时候,只带了他的衣物和书本,其余的财物一点都没给他带上。

宋铄服气了,这人真是提前什么都算计好了。

哼,就这刚刚还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他好,依他看,要是没有突发的刺客一事,萧融也准备好要把他拐骗过来了,到时候就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有点生气,但他更多的是感到得意,这说明了萧融对他是志在必得啊,果然,真正的英雄都是惺惺相惜的。

宋铄有些飘飘然,不过在真正的飘起来之前,他又强命自己冷静,然后问了萧融一个问题:“你说没有危险了,我便可以返乡。”萧融点点头。

宋铄:“那在你看来,什么时候才算是没有危险了?”

萧融泰然自若的回答:“自然是天下都安定了的时候。”

宋铄:“…………”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萧融是镇北王的人,他说天下安定,自然不是说南雍或者别人一统天下了,而是镇北王将整个中原都收复之后,可到了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还要返乡啊,彼时他还能效力的人,不就剩下镇北王了吗??

说来说去,萧融就是根本没打算放他走!啊,怎么办。

好像更开心了呢~他低下头去,镇定的喝那就剩下半杯的茶,萧融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只觉得差不多了,宋铄应该不会再感到生气了。

这边搞定了,那边……那边也搞定了。

想起屈云灭来,萧融心里还是有点咕嘟咕嘟,冒着泛酸的气泡,但屈云灭和新幕僚能和谐共处是好事,于是他强行把那些气泡都按了下去,然后叮嘱宋铄:“你在我面前耍这些小把戏也就算了,我不会当真跟你计较,可在大王面前你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像今日这样故意的无礼,你以为大王他看不出来吗?一次两次他能忍你,次数多了,把他真惹急了,我看你怎么办!”

宋铄不以为意:“这不是还有你吗?”

萧融:“……我能有什么用,大王发起火来,八匹马都拉不住他。”

宋铄无语的看向萧融。

昨夜天是很黑,但还不至于让他连那么大的场面都没看清,屈云灭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也就萧融敢跑过去拦他了,萧融直呼他名字的时候,宋铄惊的眼睛都瞪大了,然而更让他惊讶的还是下一秒,屈云灭当真停下了脚步。

能让那样的镇北王瞬间找回理智,之后萧融再做什么都不会让宋铄更加震惊,所以萧融此时说的话,宋铄也就当个乐子听了。

还八匹马,是啊,八匹马当然没用,但萧融一个人顶的上八千匹马。

不过么……他确实不打算再这么故作惹人厌了,虽说他还不知道陈留是什么光景,但仅仅看镇北王的治下,他就觉得比金陵有意思多了,而镇北王本人也不像是外面传说的那样,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杀人。

一个能做出来深入敌军营救属下这等事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所以他还真想留下看看,若是看到了什么让他不喜的事,他故技重施就是,若没有看到……那留下了也没什么坏处啊。

最起码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在他明确加入了镇北军的时候,相信金陵是不敢对他的家族做什么的,他们这时候可承担不起一点镇北军出兵的风险。*

萧融等人一直都在北扬州的驻军处休息,但南雍那边半点动作都没有,连个与他们有关的消息都没传出来过,对此大家接受良好。

萧融是有耐心,他等得起,他知道南雍不可能装什么都没发生,而他也不会任由这种事出现,所以他不着急;而屈云灭,他就更简单了,他明确的告诉萧融,等打完鲜卑,他就挥兵南下,把整个南雍皇宫都付之一炬。

萧融:“…………”

他觉得自己要疯:“要杀我的人是羊藏义派的,害得大王受伤的人也是羊藏义的私兵,这关皇宫什么事,他都不住那里啊!”

屈云灭:“羊藏义为南雍效力,他所做的不都是为了南雍吗?那我把南雍打下来,又有什么问题。”

萧融服气了,他万万没想到,哪怕没有高洵之丧命的事,屈云灭居然还是要这么作死。

你就这么喜欢当乱臣贼子?!而且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我这一次力排众议、深入金陵,这又有什么意义啊!

他千辛万苦的和小皇帝联络上,为的不就是以后能顺利勤王,将皇权平安过渡到屈云灭头上吗!

萧融被他气得心肝疼,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萧融突然捂着胸口坐下,他抿着唇,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了一些,屈云灭愣了一下,然后快速起身,他跪坐到萧融身边,然后抬起自己的手,用拇指按着萧融脖颈上方,这里是主动脉,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心跳。

萧融正在缓解那一瞬间的不适应,屈云灭的大掌突然覆上来,微热的触感让他一愣。

他看向屈云灭:“这是做什么?”

屈云灭正在感受他的心跳,闻言,他好像也被问住了:“小时候……我看罗乌就是这么诊治那些有心疾之人的。”

萧融默然,他挥开屈云灭的手:“大王无需担心,只要大王不气我,我就没有心疾。”

屈云灭:“……”

他不理解:“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要为你报仇吗,你为何还要生气?”

萧融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又气了一下:“正因为我看出来了,我才要生气,堂堂数十万镇北军,为何要为了一个人的私仇而行动?别人得罪了我,大王就要挥军南下,那别人要是得罪了寻常的将士,大王也会这么做吗?”

屈云灭:“为何每次说这些的时候,你总要拿别人和你来比,别人永远是别人,你也永远是你!”

萧融觉得屈云灭不可理喻,他抬头看向屈云灭,却发现屈云灭也看着自己,而且神情十分执拗。

有的他愿意听萧融的,可有的,他就是会坚持己见。

看着这样的屈云灭,萧融怔了怔,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把屈云灭会听自己的话当成了理所应当,其实他不听自己的话才是正常的。

因为他是屈云灭,他是大英雄,他永远都不会、也不该成为别人的提线木偶。

这回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字斟句酌的张口:“南雍,我们会打的。”

“但是皇宫是无辜的,它不过就是一个死物,将其付之一炬除了泄愤没有任何好处,居住其内的是毫无用处的皇族们,可建造其形的,是无数被拉来的苦役啊,死在为贵人建造宫殿上本就是一件惨事,若连这宫殿最终都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那他们岂不是连最后一点活过的意义和迹象,都留不下来了。宫殿无辜、百姓无辜、未曾做过坏事却要被牵连的苦命人,更是无辜,我从来都不拦着大王去复仇,我只希望大王能够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要牵扯其他人到里面,造成更多的仇恨和更多的杀孽。”

屈云灭被他说的神情不自在了一瞬,他出于好心,可萧融一番解释,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账。

抿了抿唇,他说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以前都是拦着我,不让我杀人。”

听他提起这个,萧融轻笑一声:“人都是会成长的,我如今也成长了,每个地方都有它自成的一套规矩,我也不该一味的否定和修改。”

屈云灭不太听得懂这句话,他只能自己理解:“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能随心所欲一些了?”

萧融:“我没这么说。”

屈云灭低低的笑了一声,他摇摇头,向后退去,在萧融提醒他之前,他就主动的躺回了原来的位置上,萧融起身去倒茶,而屈云灭仰头望着上方,心里想着——羊、藏、义。

希望你喜欢众叛亲离的滋味。*

这个所谓的卧床三日,屈云灭就坚持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