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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的另一边。

在战场上,原百福的马被敌人砍伤了腿,马的受伤程度并不重,但因为吃痛,在战况最胶着之际,这匹马高高的抬起身子,把还在奋勇杀敌的原百福直接甩了下去。

打仗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于将士而言,马就相当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些人跟马的感情、甚至比对自己的战友还浓厚,因为关键时刻战友不一定能赶到你身边,但你的马一定能抓住机会救你一命。……

然而原百福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他的马把他甩下来了,在所有将军都吹嘘自己跟马多有默契的时候,他的马仅仅因为一点小伤,就把他这个主人甩到了地上。

虽说原百福没受伤,但他回到军营之后,还是感觉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解开盔甲,原百福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泥炉边,他烦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水入口之后他才发现,这水是凉的。

原百福:“…………”

原百福捏着那个装了一半凉水的杯子,他定定的看着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这时候,他的亲兵向他通传:“原将军,屈将军来了。”

原百福一愣,屈云灭怎么会来这里,从他们踏出雁门关开始,屈云灭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

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然而掀开帘子走进来的人不是屈云灭,而是屈瑾。……对,如果是屈云灭来了,亲兵用的称呼会是大王来了,从屈云灭称王开始,就不会再有人叫他屈将军了。

实际上就是屈云灭没称王的时候,他也不允许底下人叫他屈将军,屈大将军是他爹,屈将军是他哥,他留着这两个称呼用来祭奠他们,至于屈云灭自己,他都是让底下人称呼他的职位,比如灭虏将军、镇北大将军等等。

年轻的时候屈云灭喜欢给自己起许多炫酷的称号,这些称呼没一个是别人主动叫起的,也没有南雍亲封的,但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让这些中二的称呼变得响亮,让它们传遍大江南北,让百姓认同他的身份,最后,逼得所有人、乃至朝廷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这个称号属于他,甚至求着他,让他接受来自朝廷的诏书。

所以这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一听屈将军,原百福会下意识的以为是屈云灭来了。

没人知道,原百福也不会去想这个,他只问屈瑾:“你怎么来了?”

屈瑾不是屈云灭的属下,也不是原百福的,屈云灭把他安排在王新用手下做左都尉,左都尉和右都尉是四军主将之外权力最大的人,而左都尉的地位又比右都尉高一些,所以在王新用被派去带兵前往青峦岭的时候,屈瑾就代替了他的职务,这些天领着后军的人一直都是屈瑾。

他之前因为出言不逊被高洵之罚了一顿军棍,就算他地位很高,那也逃不过卧床休养好几天的命运,等他好了的时候,屈云灭的伤势也好了许多,他犹豫再三,还是亲自去找屈云灭请罪。

屈云灭倒是没有跟他计较他的过失,毕竟屈云灭本人也是个特别容易在言语上得罪别人的人,他们又都姓屈,这可能就是老屈家的特色,所以屈云灭让他回去戴罪立功,罚他一年军俸,从军功里扣。

这其实就是根本没罚他,因为以屈瑾这种地位,哪怕他全程划水,也会有许多军功落到他脑袋上,这就是人们都梦想成为大将军的原因,除了十分威风之外,积攒军功的速度也会比底层将士快上许多,底层将士必须亲手杀敌,杀许多才能往上升一点,而带领这些将士的将军不用这么做,他们的兵杀了多少敌军,他们就能拥有多少功劳。

这是屈云灭给屈瑾的优待,但屈瑾没意识到,或许他意识到了,只是他不在乎,如今的他只记得他去请罪的时候,屈云灭对他说过的话。

“本王是否冒进,何时轮得到你来指责了,难不成在本王重伤昏迷之时,你已经不是左都尉了,而是改当本王的军师了?”

“本王的父母同样是你的长辈!若你连亲疏远近、长幼尊卑都分不清楚,那你就滚回去把屈家的族谱抄上三百遍!还有,罚你一年的军俸,等到此战结束与你的军功一起清算,你也该好好长长记性了!”

之后屈瑾就被屈云灭轰了出去,萧融旁观屈云灭教训人,他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屈家还有族谱?”

屈云灭缓缓扭头:“传了四百六十年,一共二十八代,我们屈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有一位便做过龙城国的相国。”

萧融一脸茫然:“我从未听说过什么是龙城国。”

说到这,他突然恍悟道:“龙城是不是之前的北平郡、如今的辽西郡里面的一座小城,因为靠着少海,有人说在海面上见过飞龙在天,所以就叫龙城了。”

屈云灭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但接下来萧融的反应直接让他黑了脸:“这么小的地方居然也能成为封国?哈哈哈,这位亲王一定十分的不受宠啊,这跟直接流放有什么区别,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萧融突然收声,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屈云灭黑漆漆的脸色,抿了抿唇,萧融严肃的开口:“地方虽小,却是一个妙处,数百年前出现过的祥瑞,谁能想到它是在映射今日的境况,龙城从未有过真龙天子,可见它是为了当年的屈家祖宗,也是为了大王您而现身,有点大器晚成,但终归还是赶上了。诶?好巧啊,正好跟屈家的情况对上了。”

屈云灭:“…………”

你是真能瞎扯。……

就这样,谁也没在意被赶出去的屈瑾,本身他们也不该在意,毕竟屈云灭的用词也不算太难听,而且他说的都是有道理的,犯错的人就是屈瑾,这顿骂他就该受着。

然而屈瑾不这么想,他去找屈云灭,他认为自己是去请罪,其实内心深处,他是希望屈云灭能帮他找回场子,高洵之下令罚了他,他不服气,而全军当中唯一能命令高洵之的人就是屈云灭。

高洵之对屈瑾的评价比较高,因为屈瑾不像张别知那样总是闯祸,甚至他从来都不闯祸,他对外的表现也很稳重,他不以屈家人的身份去打压别的将军,也不会到处说自己和屈云灭的关系让人们对他另眼相看,所以高洵之一直以为屈瑾这人挺好的。

而事实上屈瑾也确实不错,他只有一个问题而已,升米恩、斗米仇。……

屈瑾来看原百福,一开始还只是跟他客套,后来慢慢的,他们的话题就变了。

屈瑾流露出了他对高洵之和屈云灭的不满,他试图让原百福跟自己一起同仇敌忾,他不知道王新用去哪了,但他知道王新用应该是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了,而这种任务以前都是原百福来做的。

屈瑾越说越激动,甚至从不满升级成了怨怼,有一点是萧融不知道的事,屈瑾这人虽然同样姓屈,而且有点本事,但这仅仅是对镇北军而言,到了外面他甚至不如东方进有名,他待在王新用的部队里,王新用有多透明,他就有多透明。

因此,史书上没有关于屈瑾的记录。

因此,萧融不知道原百福叛变的时候还有一个同伙,那人就是屈瑾,他姓屈,同样是屈家人,而且他比一心复仇的屈云灭强多了,他冷静且好相处,如果镇北军一定要效忠屈家人,那么为什么他们不能效忠屈瑾呢?

跟着原百福走,一些心中仍旧忠诚于屈岳的人会迈不过这个坎,但要是屈云灭自己有问题,而他们不得不放弃屈云灭,转而扶持另一位屈家人,那他们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弱很多。

不过屈瑾心里没有背叛的想法,他跟屈云灭出自同一族,一个家族的人分别属于好几种势力,这种情况当然有,但是很少很少,屈瑾目前拥有的一切都是屈云灭给他的,他怎么可能想着独立出去。

而他之所以来找原百福,一是因为原百福平日里对他很好,屈瑾自己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四个将军当中,他一向最喜欢原百福;二他希望原百福能站到自己这边,而原百福过去的言行也表示了他是个理智的人,他会站在公理这一边,屈瑾自认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至于三,虽然屈瑾还没想那么多,但他的行为其实就是想要结党,他想将军中分成几派,用来对付和架空高洵之。

还有谁比原百福更合适么?原百福可是大王最信任的人,虽然大王要做什么他拦不住,但起码大王从没对他动过杀心啊。

可怜的屈瑾,希望他下辈子能意识到及时更新情报的重要性。…………

在屈瑾的影响下,原百福想起了自己这些天遇到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没有一个让他顺心的,这让他愤怒、也让他烦乱。

但不管屈瑾怎么说,原百福都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流露出想要抱怨的意思,屈瑾最后失望的走了,而原百福沉默一会儿,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去马厩看他的马,马刚受伤的时候其他人还以为马腿被砍断了,后来才发现就是砍出了一道伤,骨头还是好好的,这种马养一养还能继续发挥作用,不一定还能上战场,但平时用来当个坐骑也挺好的。

毕竟这时候马很贵,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也不会放弃它。

兽医已经看过马的腿伤,为了不让马踢人,他还给马用了麻沸散,这药也不便宜呢,寻常马匹都没这待遇,谁让这是原百福的马,将军的马可比某些人都金贵。……

原百福同外面的将士点了点头,吩咐那人再去拿点草料来。等他走了,原百福走进去,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匹马,这马跟了他四年,从两岁开始就一直待在他身边,四年间他骑着它南征北战,它也数次的带着原百福从必死的险境当中逃离。

原百福蹲下去,摸着马身上顺滑的鬃毛,目光落到被绑好的马腿上,定定的看了几秒,然后他解开上面的布条,他站起身,举起挂在身上的长刀,然后毫不犹豫的朝着那个伤口狠狠砍了下去。

因麻沸散的作用,马没有醒,但它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大脑袋猛地撞击到后面的栅栏,引得周围的马匹都有些受惊,疼痛令这匹马喘气更粗了,而原百福就这么看着,等马的动作小了一些,他重新蹲下去,又把布条绑好了。*

第三日一早,萧融醒了就去找屈云灭,按照早就设定好的情节,屈云灭今天要带伤上阵,虽然人人都看得出来他在逞强,但他还是能靠着一股心气,把鲜卑再往后逼退一里。……

萧融进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虞绍燮也过来了,虞绍燮这两天比萧融还焦虑,毕竟萧融看得见屈云灭在哪,而他连虞绍承是否安好都不知道,需等到虞绍承他们到地方了,他们才会悄悄派一个斥候回来报信。

虞绍燮坐下,然后问一旁的卫兵:“早上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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