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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的敌人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他身处阴暗的角落当中,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靠近,也不知道他会使出怎样的招数对付你。

但这种敌人就像老鼠,夜里到处乱窜,咬坏你家里的所有东西,偷走你仅剩的存粮,叱咤风云的像是一个暗夜王子,可是一旦人来了,打开大门,让油灯的光照亮整个房间,那只老鼠就会惊恐的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迅速沿着墙角逃窜。……

韩清或许比老鼠厉害一点,可他始终不露面,选择和清风教厮混在一处,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并非是只喜欢待在暗处,他是不得不待在暗处,有野心却没有实力的时候,他必须蛰伏下来,静等他心中的时机,这就是所谓的韬光养晦。他喜欢用操控人心的手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他操控,小皇帝被孙仁栾密不透风的保护着,如果韩清企图去给小皇帝洗脑,在他这么做的下个时辰孙仁栾就会果断结果了他,这位国舅可不是什么善茬。

而屈云灭就更不吃他那一套了,屈云灭讨厌所有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他只喜欢用拳头说话。……

两个顶尖的权力持有者都不能为韩清所蛊惑,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更适合他的地方,慢慢积攒手中的资本。

刚刚得知韩清很有可能就是韩良如的时候,不得不说,萧融的魂都快要吓飞了,可是一旦冷静下来,他突然就发现,韩清也没什么可怕的。

换位思考之后,萧融发现韩清不过是个到处煽风点火的小人,由于清风教太过特殊,他还不得不亲自来到鲜卑皇宫,冒着被鲜卑人杀掉、或是被镇北军发现的风险在这里继续执行他的计划,他手中无人可用,所以他只能用自己。

这不是那个已经来到贺庭之身边的老谋深算的韩良如,而是一再出谋划策、却一再失败的年轻版韩清。

当他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当他的画像张贴在每个镇北军踏过的地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如今的云淡风轻,人人都知道他是清风教的大护法了,那以后还有势力敢要他么?

至于韩清得知以后会不会更加丧心病狂,这个萧融不担心,他连挖别人爹娘坟茔的主意都出了,还有什么是他本身就做不出来的。

话虽如此,但有一件事萧融还是有点担心。

他毕竟是从后世过来的,经过众多武侠片的洗礼,萧融还真不确定这世上有没有易容术,于是一个清晨,萧融把十几斤重的胸甲按在屈云灭的身上,而屈云灭自己低头去找两边绳子,把它紧紧的系好。

萧融问:“大王,你听说过易容术吗?”

屈云灭系绳子的动作一顿,他不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说没听过,萧融会不会觉得他孤陋寡闻?

他正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萧融看看他这反应,已经了然的点头:“看来是没听过。”

屈云灭:“……”

发现自己不用按着了,萧融立刻松手,转身问一旁抱着肩甲的东方进:“东方将军呢,你听过吗?”

东方进眨眨眼:“易容术是何物?”

萧融:“就是通过一些手段,如同化妆一般,能把自己的脸变成另一张脸,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老人,老人变成孩子。”

东方进惊呆了:“竟有如此神术?!”

他震惊的看着萧融:“萧先生,你会吗?”

萧融:“…………”

他……还真会。

但前提是你们能拿出一套专业级别的化妆品。……

萧融自讨了个没趣,便讪讪的站到另一边,等屈云灭穿好铠甲,萧融才送他出了营帐。

他们已经在朔方城外了,昨天半夜到的地方,屈云灭令将士们休整半日,直到天亮以后才再次整队。

朔方城没有盛乐城那么巍峨,萧融甚至能看清城墙上安排了多少弓箭手,说实话,比盛乐真是差太多了。

走到军营门口,一旁的亲兵已经把屈云灭的马牵了过来,因为这回的战场就在军营之外,所以萧融不必再跟过去了。

屈云灭牵住缰绳,然后回头对萧融说:“我走了。”

萧融朝他笑:“祝大王凯旋。”

屈云灭:“毫发无伤的凯旋。”

萧融:“……”

原来他还没忘了这个要礼物的事。

转眼,屈云灭已经上马离开了,他这人就是这样,如同飓风过境,来得霸道、走得迅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不管被他丢在身后的人是什么心情。

萧融望着他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萧融才转过身,但一步都没迈出去,他就惊吓的停在了原地。

虞绍燮就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他同样望向屈云灭离开的方向,然后幽幽的叹息:“融儿,我懂你。”

萧融:“……你懂我什么?”

虞绍燮再次叹了一声:“昨日送承儿出征,我便是同你一样的心情,既为他感到骄傲,又为他感到担心,为兄者、为臣者,都是操心的命啊。”

萧融:“…………”

他张了张口,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憋出一个嗯的声音,然后萧融默默的绕过虞绍燮,回了自己的营帐当中。*

萧融当初估计朔方城里面应该有三四万的鲜卑守军,但他猜错了。

朔方城目前连两万的守军都拿不出来了。

并非是慕容部把兵力都抽走了,而是当盛乐城破的那一日,朔方城的某个将军见大势已去,杀了拦他路的人,打开西侧的城门,带着愿意跟他走的一万多人,连夜逃窜了。……

据剩下的人说,他们逃的是涿邪山方向,也就是柔然人的地盘,再往西北走就是金山,匈奴的部落正在那边苟延残喘着,估计这人打着吞并匈奴的主意,打算在那边安家了。

要是过去,屈云灭非得追出去不可,但今日他看看毫发无伤的自己,再想想一连追上几千里、深入大漠与戈壁之后,他带回来的人头够不够抵消萧融的怒气……

算了算了,一些小喽啰而已,不必在意。

当天就攻破朔方的城门,又花了一日清理城中的杂碎,第二日黄昏,萧融在护卫们的簇拥下走进朔方城。城中没有战俘,但凡是怕死的,早就跟着那个将军一块逃命了,能留下来的全都是硬骨头,死活都不愿意投降,而他们人本就不多,也不可能有那个时机将他们逼退到合适的地方,所以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战死了。

盛乐是慕容部的天下,它繁华、人口众多、贵族也多,二者比起来,朔方才更像是鲜卑人生活的城池,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因此路上每个被绑住手,被勒令着往安置的地方赶的鲜卑百姓,都在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萧融。

这一排排的队伍当中还有小孩,小孩子也被绑起来了,但没有跟别人系在一起,他紧紧贴在自己母亲身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被带去哪里。

萧融停住脚步,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然后才继续往前迈步。

镇北军收拾出了一栋贵族的宅院,这贵族挺会享受,用的炭都是金陵那边世家大族才用得起的银丝炭,屈云灭命人在屋子里点了四个炭盆,萧融一走进来,差点被屋里的热浪掀出去。

萧融:“……”

他哭笑不得道:“倒也不必点这么多炭火。”

屈云灭拧眉:“可你这么怕冷。”

萧融摇了摇头,他懒得解释,只让别人端走一盆,然后他才解开身上的斗篷。

绫罗绸缎虽好,但冬季人们还是怎么厚实怎么穿,此时也没那么多的选择,即使是王公贵族,一件斗篷也能有十斤重。

学了那么多年舞蹈,萧融很不喜欢穿的臃肿,也不喜欢给自己身上增加任何负重,所以斗篷之下,他穿的还是日常的士人服,只是里面多穿了两层用来保暖。

本来这也是屈云灭司空见惯的画面,但有了之前臃肿笨重的斗篷做对比,再看萧融此时的模样,不知怎么,屈云灭就想起了纤细二字。

而脱了一层萧融还觉得热,默了默,他只好把外袍也脱掉了。

外袍宽大,本就是为了遮掩身材而生,里面的袿衣才是收腰的正常服饰,民族大迁徙之后,中原的服饰变得多种多样起来,此时什么风格都有,萧融这穿法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萧融把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然后一边给自己倒热水,一边对屈云灭说:“观鲜卑人战败后的模样,让我对南雍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水倒好了,他捧着,顿了顿才说:“但愿南雍的事情能顺利一些,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好了。”

就算打,也不要再是这样推土机一般的一路莽过去,伤亡太大、对百姓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他真心希望自己留在小皇帝那里的种子可以发芽,如果小皇帝能信任他,在关键时刻倒向他这边,那一场大战就能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可孙仁栾突然出兵,这让萧融心里有点嘀咕,以常理推断,萧融自然会觉得这事跟小皇帝没什么关系,应当都是孙仁栾一个人的主意,但小皇帝的过分无能也有点出乎萧融的意料,按理说如果小皇帝坚决反对,孙仁栾应当就不会再一意孤行了。

是他判断错了?还是小皇帝根本就没听他的,当孙仁栾打算攻打益州的时候,他不敢说话,就这么任由这件事发生了。

萧融:“……”

罢了,他虽然希望小皇帝能帮自己,但他也知道小皇帝年纪太小,对这么小的孩子,他还能苛求什么呢。

萧融端着那杯水若有所思,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才想起屈云灭一直都没回应自己。

他看向屈云灭,疑惑的问:“大王?”

屈云灭缓缓眨眼:“何事?”

这回萧融有点担心了:“大王,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屈云灭火速摇头:“没有的事!”

萧融:“……”

没有就没有吧,你嚷什么。

揉揉自己饱经风霜的耳朵,萧融终于喝了一口已经变温的水,然后问屈云灭:“接下来大王打算停留几日,何时前去西海城?”

屈云灭:“还是三日,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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