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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阿蛮却没有?闭嘴,她忽笑了起来:“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又是说杨衡被人买通,又是说我是个娼妓,对我这个原告横挑鼻子竖挑眼?,对沈阙这个被告却连问询都不愿意,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沈阙是圣人的表兄吗?圣人不想处罚自己的表兄,太后不想处罚自己的外?甥,至于?我阿兄的命,区区一个虞侯,连九品官都不是,谁在乎?”

隆兴帝瞠目结舌,在场群臣也瞠目结舌,卢裕民首先反应过?来,他喝道:“刁妇!放肆!”

左右金吾卫也刀剑出鞘,喝道:“放肆!”

明晃晃的剑刃寒光反射到阿蛮眼?中,她微微抬起袖子,遮住眼?睛,偌大的紫宸殿中,珠帘后端坐着太后,御座上端坐着圣人,殿下站着乌压压的群臣和国子监学子,只有?她一人卑微跪着,这殿上的任何一个人,官职家世都比她要强上太多,她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到可以随意被他们践踏,即使被踩死都是无声无息。

阿蛮忽然大笑了起来,卢裕民皱眉:“刁妇,你笑什么?”

阿蛮没有?回答,她徐徐站了起来,在卢裕民的惊愕中走到他面前?:“卢相公是吧?你在民间口碑很好,都说你清廉奉公,一心为了百姓,可难道,我不是百姓吗?我阿兄不是百姓吗?你的清廉奉公呢?你的一心为民呢?或者你可以直接和天下人说,你就是一个假惺惺的沽名钓誉之徒,只有?沈阙这种皇亲国戚,才?配当百姓,才?配让你维护!”

卢裕民气到脸色铁青,阿蛮又走到一直沉默的崔颂清面前?:“崔相公,你名声很大,连我都认得你,你是白衣卿相,为无数寒门学子提供入仕的机会,但我阿兄盛云廷,他也是寒门,他虽不是学子,只是一个粗人,可他戍守边关十?年?,身上大伤小伤无数,正是有?他这种人,你才?能安安心心坐在家中,盘算着如何帮你的寒门弟子入仕,他为你实现梦想,你却连为他主持公道都不愿意,那你配叫什么白衣卿相?”

崔颂清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蛮已走到卢淮面前?:“这位相公,我不认识你,你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告状?但是,你没有?自己的兄弟吗?你没有?自己的姐妹吗?你的挚亲如果被残忍杀了,你会不想报仇吗?你不要觉得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是大官,但总有?比你更大的官,今日有?冤难伸的,是我盛阿蛮,有?朝一日,就会是在座的你们。”

她走到国子监学子面前?:“诸位都是读书人,比我高?贵,我虽低贱,但也知?道一句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诸位寒窗苦读,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国家效力,但若这国家,为了维护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连保卫疆土的将士被冤死,都能假装看不见,那请问,你们为什么还要读书?为什么还要为它效力?”

十?名学子俱都一愣,隆兴帝额上已是青筋直跳,卢裕民也指着阿蛮,哆嗦着手指,准备骂她大逆不道,让人即刻将她扭送下殿,但他还没开?口,却见一身暗绯官服的崔珣忽然皱了皱眉头,手执象牙笏板出列,对阿蛮说道:“闭嘴!”

阿蛮怔住,崔珣又冷声道:“跪下!”

阿蛮没有?动,崔珣又重复了句:“跪下!”

他几?乎从未用这种语气和阿蛮说话,这语气,倒让阿蛮想起了自己的阿兄,小时候,每当她惹了祸,阿兄就会像这样先责骂她,然后再为她收拾烂摊子,赔礼道歉。

阿蛮又想起方才?入紫宸殿前?,他冒着风险来告诉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说服殿上众人,但,她好像搞砸了……

阿蛮鼻子一酸,她垂眸,木然跪了下来,此刻她的心情忽无比轻松,她是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没关系,横竖就是千刀万剐,她不怕,死了去地府,见到阿兄,她也无愧。

崔珣对太后和隆兴帝行礼道:“刁妇因其?兄之死,伤心过?度,疯言疯语,请太后与圣人降罪。”

太后和隆兴帝还未说话,卢裕民就再也按捺不住:“崔珣!你少惺惺作态,谁不知?道你曾因这个刁妇和沈阙大打出手?你将她的悖逆言论推给伤心过?度,就能免去她的罪过?吗?”

崔珣淡淡道:“刁妇固然论罪当诛,但是卢相公,你们又是骂她诬告,又是骂她娼妓,一群饱读诗书的鸿儒,用尽刻薄之语,欺负一个死了兄长的弱女子,就很有?道理吗?”

卢裕民都气笑了,他说道:“崔少卿,你今日是要一力维护这个刁妇了?”

崔珣只是嘴角弯起讥嘲弧度,他面向隆兴帝跪下,然后取下头上官帽,摆在一旁,他叩首道:“盛云廷戍边十?年?,忠心耿耿,他死的不明不白,连鲜血沾到凶器上,还要被凶手嫌弃其?血卑贱,何其?可悲?何其?可恨?臣以察事?厅少卿的官职和性命恳请太后与圣人,彻查此案,莫让忠魂于?九泉之下,寒心!”

他说罢之后,阿蛮不由扭头,一脸震惊的看他,他居然……以自己的官职和性命为阿兄伸冤,他不是很喜欢弄权吗?他不是很怕死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臣之中,卢淮也握紧拳头,他只想着,连崔珣都出来仗义执言了,难道我连自己鄙视的崔珣都比不上?今日我若不站出来,我还配鄙视他吗?我还配……做人吗?

他咬牙,也不去看卢裕民铁青的脸色,而是快步出列,跪下叩首道:“臣卢淮,也愿以官职和性命恳请太后与圣人,彻查此案。”

十?名国子监学子对视一眼?,卢淮之前?是国子司业,他们都很敬重卢淮,况且方才?阿蛮的话,让他们心情至今激荡不已,如果一个国家,只顾皇亲国戚,而无视为它流血牺牲的将士,以致于?忠魂家眷被辱,冤屈不平,那这个国家,他们还有?维护的必要吗?他们寒窗苦读,还有?何用?十?名学子齐刷刷跪下道:“臣等代表国子监六学三千两?百名学子,恳请太后与圣人,彻查此案。”

随着他们跪下叩首,越来越多的大臣出列叩首,这些大臣中有?清流,也有?崔卢两?党中人,他们尚存一点良心,他们也看不下去浴血疆场的将士被这样对待。

珠帘后,太后终于?出了声,她叹了一声,对隆兴帝道:“圣人,你决断吧。”

太后那意思,显然是倾向不再维护沈阙了,隆兴帝望着殿下跪着的乌泱泱群臣,半晌,才?不甘心道:“忠魂,不能含屈。传朕敕令,即刻锁拿沈阙,押送长安,彻查盛云廷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