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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何煦站起身,手心紧张地搓了几下大腿,他不放心地说:“……陈西,我先走了。你有事?打电话,我家离医院近,很?快能赶到。”

陈西拎着包站起身,同何煦并肩站了两秒,她?嘴角勾出淡淡的浅笑,告别:“再见。”

何煦听见陈西的话,表情骤然黯淡下来。

他僵硬地笑了下,挥手告别:“再见。”

目送陈西的身影消失在住院部的大楼门口?,何煦收敛好情绪,转身一步三回头地往门诊楼走。

何母看见儿子从住院部过来,她?蹙眉问:“你怎么跑住院部去了?”

何煦腼腆地笑了下,撒谎:“……刚刚门诊楼的厕所人太多了,我等不起。”

何母暂时信了儿子的话,说:“我刚检查了一下,就是普通的流感,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点西药,回家吧。”

何煦不舍地问:“你已经看过医生了?不住院打个?点滴?”

何母皱眉看了眼儿子,轻骂:“傻儿子啊。又不是什么大病住什么院?”

何煦意识到自?己说错误,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故作镇定地说:“我刚在住院部看到一个?叔叔好像得了癌症——胃癌晚期。妈,你说能治好吗?”

何母怪异地瞧了两眼儿子,疑惑地问:“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何母叹了口?气?,跟儿子说:“都?晚期了能治好?那都?是看时间长短的事?了,一般说是三五个?月。”

“你前两年有个?远方亲戚得了肺癌晚期,不到三个?月人就没了。现在的病真的是千奇百怪、防不胜防,稍不注意,检查出来就是什么瘤、什么癌的。”

“像我们这些?普通人家是病都?生不起,一进医院就是大几千上万,要是得了重病,十?几万几十?万,听着就吓人……谁拿得起啊。”

“就你刚刚说的癌症,治疗的药物大多都?是国外进口?药,还报不了医保,一天就是几大千……”

“人啊,还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

何煦听到母亲的话,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秒住院部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

说到这,何母一脸嫌弃道:“这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一进来就难受。赶紧回家吧,再待下去我估计好人都?变病人了。”

何煦还沉浸在母亲说的那番吐槽中,他回过神,扶着母亲的手走出医院。

拦了辆出租车,何煦拉开后排的车门,等何母钻进车厢后,何煦一脸焦灼道:“妈,我临时有点事?儿,先不回去了。”

何母看见儿子关了车门,连忙降下车窗询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何煦笑了下,没明?说:“您别管了啊。晚上吃饭别等我,我估计回不来。”

何母还想说话,何煦已经弯腰凑到副驾驶跟司机搭话:“师傅,麻烦您送到阳光花园。”

等出租车走远,何煦松了口?气?,眼神扫了一圈四周的店铺,最终走向对面的水果摊。

他要了几斤香蕉、苹果,又去隔壁的花店拿了束康乃馨。

提上东西,何煦折返回医院,径直往住院部走。

电梯口?很?多人在等,何煦没等电梯,他提着水果、抱着鲜花,一头钻进旁边的消防通道,加速往七楼跑。

若是有人看到,一定会惊呼一句: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一口?气?跑到七楼,何煦喘了口?气?,调整好呼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抱着□□直走出楼道。

他不知道具体是哪间病房,又不好意思询问护士站的护士小姐姐,只能闷着头一间一间找过去。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病人,有老有少?,大多都?是被病痛折磨的可怜人。

看过几个?病人后,何煦才意识到为?什么陈西刚刚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差。

这里的人从住进那一刻开始就被判了死刑,只是医院的医生还不信命,还在奋力从死门关抢救。

何煦抱着花走过拐角,刚好护士推着一架病床从一个?病房出来。

病人身上盖了白布,遮住了脸,身后是一群哭得撕心裂肺的家属。

何煦脚步停住,默默往边上移开位置,等病人被推走,他才继续往前。

只是何煦没想到,对面的陈西也目睹了这一幕。

陈西出来找护士换药,刚好看到隔壁病房的病人因为?抢救无?效去世,家属哭成一团的状况。

面对生死,大家好像都?放弃了尊严,不管不顾地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目睹这一切后,陈西想到病房里的小舅,她?无?力地垂下手臂。

护士听见铃声,换完药立马跑到病房给小舅换药。

似乎见惯了生死,护士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陈西见护士已经去换药了,她?后知后觉地呼了口?气?,捂着胸口?,撑着墙壁缓慢滑跪在地上。

何煦见状,急忙走过去,腾出一只手,一把扶住陈西快要跌倒的身体。

陈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压根儿没发现扶她?的人是何煦,她?捧着脸挡住自?己,麻木地说了声谢谢。

何煦不敢碰她?,怕一碰就碎了。

他够长脖子看了眼病房,见一个?瘦得不成样的中年人躺在病床上,旁边还坐着一个?神态疲倦的女人。

这应该是陈西的小舅吧?

何煦曾在学校远远地见过一面,只是彼时的男人穿着一身修身笔挺的西装,留着漆黑的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温柔儒雅、帅气?逼人。

跟现在,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样子。

何煦呼了口?气?,蹲下身凑到陈西面前,一脸温柔地询问:“陈西,我能进去看看你小舅妈?”

陈西缓过神,目光迟疑地落在何煦身上,她?一脸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何煦怕陈西拒绝,紧张地说:“我来看看病人。”

陈西的目光落在何煦怀里的康乃馨上,轻轻点头:“我陪你进去。”

何煦激动地答应:“好。”

陈西站起身,快速整理好情绪,握着门把手,推门进去。

徐敬千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扭过脸看向门口?。

李琴音在给徐敬千剪手指甲,瞧见徐敬千缩了缩手指,李琴音握住丈夫的手指,低声提醒:“别乱动。”

徐敬千看了眼妻子,提醒:“有客人来了。”

李琴音这才放下指甲刀,回头望向陈西身后的何煦。

何煦突然紧张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将在楼下买的水t?果、鲜花递给李琴音,站在床边,战战兢兢地解释:“叔叔好,我是陈西的高中同学何煦。刚刚在楼下碰到,听说您病了,想说上来瞧瞧您。”

徐敬千上下打量一圈何煦,见他眉目清秀、谦虚有礼,忙不迭地招呼:“别客气?,坐。”

何煦强行镇定下来,接过李琴音递过来的塑料板凳,姿势板正地坐在徐敬千对面。

徐敬千看着何煦,突然开口?:“你这名?字听着怎么有点熟悉?”

陈西见了,凑上前提醒:“15年高考,他是西坪市的理科状元,您当初还夸过他。”

徐敬千眼前一亮,连忙夸张:“小伙子真不错。现在在哪儿上学?”

何煦听到徐敬千夸过他,唇角翘了两分,态度恭敬地回答:“北京,t大。”

徐敬千听了,轻笑道:“咱俩还是校友啊。”

陈西看徐敬千精神好了挺多,默默退到角落,帮忙小舅妈洗衣服。

两人聊了一上午,何煦什么话题都?能接上,逗得徐敬千哈哈大笑好几次。

一直聊到十?二点,徐敬千瞌睡来了,何煦才停止。

陈西送何煦下楼时,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

何煦面对陈西,又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他说:“……你舅舅今天精神还不错。”

陈西闻言笑了笑,感激道:“今天谢谢你。我小舅其实挺喜欢跟人聊一些?时事?,只是我跟舅妈都?不太懂,所以……”

何煦下意识回复:“那我后面常来。”

陈西愣了两秒,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刚去世的那个?病人今年才25岁,是家中独子,他爸妈为?了给他治病,卖了房卖了车……”

“那天我走错病房,碰到他一个?人坐在窗口?发呆。我本来想转身就走,他叫住我说了挺多。”

“他说他不想死,他还没交过女朋友。他刚刚研究生毕业,刚刚考上公务员,美好的人生才刚起步,结果就检查出肺癌。”

说到这,陈西声音哽咽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一脸痛苦地说:“其实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就没了。我一想到小舅可能……我就害怕。”

何煦一脸心疼,想要抱抱陈西,手落在半空,又觉得不太妥当,最后收了回去。

他摸了摸后脑勺,笨拙地安慰:“肯定不会的,相?信医生。”

陈西憋住泪,停下脚步,勉强笑了下,说:“我就送到这,你回去吧。”

“今天谢谢你。”

何煦舔了舔嘴唇,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好。”

回到病房,护士过来量血压,小舅又被吵醒了。

小舅妈躺在陪护床睡着了,看到陈西进来,小舅比了个?手势,让她?动静小点。

护士刚量完血压,又被其他家属叫了过去。

陈西端着板凳坐在病床边,撑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看着小舅。

徐敬千被吵醒,暂时睡不着了了。

他费力地坐起身,拿枕头垫在背后,打算跟陈西好好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