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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这次听懂了,她沉默了下,嘴唇紧抿着,一只手抚摸着咖啡杯壁,似乎在琢磨如何回答。

一时间屋内很安静,只有祝遥腕表滴滴答答的声音。

祝遥却觉得,自己问出的问题比之前的都要有价值,或者说,更加戳中了对方的软肋。

刘瑜笑了一声,如果这是一场交锋,她大概已经输了,所以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轻声说:“因为我没时间了。”

祝遥皱眉,什么没时间了?刘瑜快死了?

刘瑜的指腹轻轻触碰着咖啡杯,祝遥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刘瑜是陆夫人,经过礼仪培训,她举手投足都很讲究,这个问题触发了她很多小动作,似乎让她不安,或者难以启齿。

“我就快要到该生育的时候了。”刘瑜缓缓说。

对话这么久,祝遥第一次不知道如何追问,什么叫该生育的时间,这个时间是人为定下的?刘瑜无法反抗?

还是自然发生了?刘瑜已经怀孕了?所以没时间?

祝遥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腹部,但刘瑜的身体被会议桌遮住了一半,祝遥扫视过去后立即觉得很不礼貌,马上停止了这个举动。

刘瑜捕捉到她挪开的视线,对此并不在意,甚至把手放在腹部,仿佛平坦的小腹下方真的有个生命正在形成。

“一旦生育,我的能力会被蚕食,逐渐死亡。”

她的语气很轻柔,好像在说其他人,或者是说她们普遍的命运,自己并没有区别。

祝遥握着咖啡杯的手收紧了,她明白了所谓的副作用是什么。

以刘瑜为代表的新人类,在传承过程中一定会失去自我。

就像是乌托邦承担了子宫的功能,刘瑜她们这些身体里流淌着乌托邦血液的人,同样无法逃脱这项使命。

回想乌托邦的污染逻辑,竟然逐渐清晰,也回答了祝遥没理解的那个问题,被乌托邦“转化”了的女人真的是被救了吗?

从另外一种角度是否是说,她们被污染了?

只是外观来看不再畸形,从人类视角仿佛获利了,比如异能强大之类的。

但从污染物的角度,它们压根儿不在乎外观,没有人类的美丑观念。

污染物都有一个最底层的倾向,就是想方设法污染他者,乌托邦地下的那个污染物,大概是选择了合适的人类,把自己的污染散播出去。

乌托邦使她们变得更加强大,但能量总额并没有改变,在孕期,她的能力就在被蚕食分解,随着怀孕次数增加,刘瑜会逐渐虚弱如同普通人。

不,可能会比普通人更糟糕,当年的异能就是透支,反噬极其痛苦。

她会被自己的孩子逐渐……吃掉。

而且是物理意义上的被吃掉,无法抵抗。

刘瑜没有透露具体如何运作,祝遥猜测,刘瑜生育下来最优秀的那个孩子,会继承她全部的优点,会得到和刘瑜相同的能力,而相应的,孩子得到的越多,刘瑜身上被吃掉的部分也就越多。

刘瑜到时候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孩子呢?孩子一天天强大,自己一天天虚弱,会觉得你是我的一部分?你身上有我的血与肉,我在你的身体里重生了?

她们会成为全世界最复杂的母女,会有爱,但应当也会有一点恨意。

必须有一点恨才能说得通,因为精神上的痛苦很难控制,哪怕你做了全部的努力,日复一日洗脑自己爱她也不行,这不是单单一个爱字就能抵抗的。

没有得到过异能的人不会理解那样的世界,但已经得到又失去才是最残忍的。

异能者眼里的世界跟普通人完全不同,是另一种物种,他们需要极强的共情心里才能理解普通人类。

虽然不像是上帝和蝼蚁之间那样夸张,但类比成狼群和羊群完全没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联邦出台了相关政策,异能者只能是六等公民,神国甚至制造了克制异能的“项圈”。

刘瑜优雅的天鹅颈上戴着的是一串珍珠项链,华贵而美丽,但那里无形之间有个枷锁,已经扣在她脖子上。

而刘瑜明白自己命运的走向,大概是在母亲身上看到过。

刘瑜出墙可能是使命使然,可能是兴趣,是对墙外有强烈的向往,或者是想在墙外寻找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她绝对想要再去一次乌托邦,看一次自己使命的来源处,如同一场私人的朝圣,只属于她自己的旅行。

刘瑜的人生有看不见的倒计时,沙漏已经一点点往下落,她不能当做看不见,人生规划必须以这个倒计时为基准。

所以刘瑜有什么要做的事一定要在这之前,在自己还尚且拥有能力时立即去做,不然就来不及了。

祝遥能够理解,没有多问,到这一步已经足够,毕竟这只是一场对话,并不是什么战斗,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输赢。

祝遥站起身,对刘瑜伸出一只手,带有敬意地说:“我没有问题了,合作愉快。”

刘瑜却没有去握那只手,反问:“因为同情我?”

因为可怜她?觉得是个将死之人才答应?

不过那样也能理解,刘瑜经常通过这种手段达到目的,示弱大多数都很有用。

“不,”祝遥:“为了世界的真相。”

祝遥是科研者,在她眼里,人类和污染物的区别不大,刘瑜并不是高价值的新人类,美与丑不重要,是否孕育生命不重要,她只是个生命而已。

祝遥的目光极其冷静,反而让人感到安全,或者说,刘瑜在她眼里看到了平等和尊重,很罕见。

在刘瑜的一生中,大多数承担的目光都是俯视或者仰视的,极少会得到平视。

于是刘瑜反手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