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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夏蒹早知她此次呼唤之意,女人善妒极,拿裴观烛的话来说,她就像尖刺猬,所以也并没有太大反应:“是。”

“那你……”叶夫人迟钝片刻,“这样,你先上前来。”

夏蒹眨了下眼,听她话走到茶桌跟前。

天色阴暗,外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女人指尖扣着桌面,视线一抬,正要往下摸出准备的银钱,“你这几日做的不错——”便听外头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是丫鬟问安,声音响亮,喊的是:“给老爷请安。”

夏蒹听见声音转过头,水晶门帘晃荡,碰到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声响。

青年头戴玉冠,一张尚算清秀的面容透着些冷肃,看清了夏蒹的那一眼,才恢复了些生气。

“老爷……”叶夫人扶着桌子站起来,夏蒹站在茶桌前,看着她搁在茶桌上尖细的指甲都在发颤,“您怎么忽然过来了?”

“是过来和你说句事的,”苏循年拍了拍肩上雨滴,叶夫人脚步过去,回头对夏蒹道,“你还杵在这里作甚?快快回去。”

夏蒹眨了下眼,低头应是,整要走过苏循年身侧,对方手臂一扬,直直拦住了她。

“老爷你这是……?”

“缦儿,我是有事才过来的,”苏循年用眼神示意了下夏蒹,收回手抚摸了两下叶夫人的头发,“你还记得昨夜裴大公子很中意这小奴么?”

“自然记得,”叶缦想起昨夜所见,瞅了眼夏蒹,“怎么了?”

“他说要在府中留宿几日,且只要一个丫鬟伺候,”苏循年面上苦笑,“点名了就要她一个。”

叶缦登时皱起眉,“那裴大公子怎的如此古怪……”

“罢了,随他吧,”苏循年好脾气道,“缦儿也切记,不要在他面前摆脸色,知道了么?”

“那是自然,那这小奴——”

“我带她过去,将她送到裴大公子身边。”

苏循年面上带笑,眼睛都弯了起来,与叶缦告别后,转过身,手掌动作隐晦拍了下夏蒹的肩头。

“走罢。”

他指头轻轻捏了下夏蒹的肩膀,一触即离,是那种你若当场翻脸都会让人觉得你小题大做的恶心。

夏蒹紧紧蹙眉,跟着他一起出了后院主屋。

外头雨势渐大。

苏循年的伞搁在外头,他拿起伞,却没撑起来,往廊下另一面走,夏蒹没吭声,她不怕苏循年,就他这细胳膊细腿夏蒹能直接把人给扔飞,只跟在苏循年身后走。

但夏蒹怎么也想不到,她默不作声,不卑不亢的模样,落在苏循年眼中便只剩下了乖巧。

“雨可真是大呢。”

苏循年走在夏蒹跟前半步远的距离,偏过头,视线隐晦划过少女白皙的脸,和微微垂下来的纤长的睫。

“嗯,还行吧。”

夏蒹应声,眼瞅着前头苏循年拐进了一处能够遮雨有前后门的堂屋,也跟着拐了进去。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夏蒹,”苏循年将伞立到墙沿,话语又变成了初见时夏蒹听到的粘稠,“你今年多大了?”

“奴今年十七。”

“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奴,”苏循年面上染笑,“我也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便好,你我之间的话你便自称你,也随性些。”

他在无形拉近距离。

夏蒹垂了下眼梢,没吭声。

苏循年瞅着她,像是有些尴尬,“你话不多。”

“嗯。”

“话不多好,女儿家文静些才招人喜欢,”苏循年舔了下嘴唇,眼睛看着夏蒹,忽然呵笑两声,“瞧我,忘了正事,你也不问我一句,”

夏蒹眼睛看过去,苏循年站过来,走到夏蒹跟前,“夏蒹,你是想去裴大公子身边,还是过来我身边?你在我身边肯定——”

“裴大公子。”

夏蒹打断他继续,“我想去裴大公子身边伺候。”

苏循年面孔一僵,好半晌,笑了两声,“这就决定了?我想说的是,你还能来我身边,毕竟裴大公子不知你真实身份,他向我讨要你我也实属无奈,若是好一些,他将你当丫鬟使唤,坏一些,他若是对你一个小丫鬟不好呢?对吧,所以我才问问你,若是你说不去,那我便回绝了裴大公子。”

“我去。”

苏循年:......

苏循年眼看着夏蒹,她自从跟他在一处,面上便没有任何表情,活像个布偶娃娃,脸冷的都显得有些不屑,本以为她面容虽冷,其实是强压兴奋,招她来自己身边十拿九稳,此时被她一个没丝毫背景的小姑娘连翻拒绝,心里也有些火起,“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应答,涉世未深才总会如此。”

“我涉事挺深的,”夏蒹道,“我去。”

苏循年:……

他有些冷笑,“你这样想去?难不成只因他相貌不错吗?真是小女儿家心思,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去了可是要后悔的。”

夏蒹微微皱起眉。

这话她都听烦了,陈夫人,秦妈妈,怎么裴观烛的故人都这么爱说他坏话?

“我不后悔。”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苏循年话咬着她,紧追不舍,但皱起来的眉心也印证了他此时的烦躁,“那位裴大公子可不是如你看到的那样空有一张脸的人,他铁石心肠,就是家中有人去世都不回去一趟,你去了我是真的担心你受欺负,你听我的,就跟在我身——”

“你说什么?”夏蒹听着他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却偏偏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什么去世?”

苏循年皱起眉,说着话都开始挖苦,“自然是家中有人去世了,你没见他一身素衣吗?而且他竟以嫌家中人去世,裴府布置的太过晦气为由过来借住我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裴府也真是,长子竟都能管教成如此六亲不认的模样。”

夏蒹睁大眼,正要问去世的人是谁,抬起头的瞬间忽然隐隐瞥见外头一抹显眼的白。

她视线往外看去。

雨幕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溅湿了一片青石砖地,外头天色阴暗,雨滴化成了一连串水柱,自廊檐往下哗啦啦落了下来。

少年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身边便是一口空荡荡的枯井,他站着,穿了一身白,撑着的油纸伞也是白色的,盖住面孔,只露出清瘦的身子,站在一片雨里,兴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将伞抬起来,露出藏在油纸伞下的下半张苍白的脸。

隔着雨幕,和这样远的距离。

夏蒹紧紧皱起眉,她看见了裴观烛弯弯翘起来的嘴角。

苏循年顺着夏蒹的目光,显然也看到了裴观烛,兴许是觉得晦气,苏循年紧紧皱起眉,看着裴观烛信步过来,脚步轻慢踏上台阶,白色油纸伞上落的雨水滴滴答答溅了一路,来到她们二人跟前了,苏循年的面孔才变成往日的柔和,眼角眉梢里甚至都透出一股令人厌恶的讨好,“裴兄过来了。”

“嗯,是啊,”裴观烛语气很淡,却并不显敷衍,兴许是因为下雨天色阴暗,他面孔苍白如纸,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看了看苏循年,又逛到夏蒹身上,才弯起唇角对苏循年道,“真是令人厌恶呢,本还以为只有金陵常有雨,没想京师也是如此多雨,一场雨,说下便下了起来,呵呵......”

“确实是这样。”裴观烛轻轻笑起来的声音让人不舒服,苏循年声音干涩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