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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这时候,宝书忽来通报,只说:“王府的银翘姑姑来了。”

听得“银翘姑姑”四个字,狐子七有些恍惚,才过了多少年,姑娘就变成姑姑了。

凡人的花期实在太短了。

狐子七心想:怪不得凡人要说“有花堪折直须折”,明先雪这花虽好,但要我不抓紧。我睡几觉过去,怕不是他也从公子变成公爷了。

明先雪听得银翘来了,便说:“请她到正堂吧。”

说完,明先雪正了正衣冠,便要到前头去,狐子七垂头跟上。

明先雪回头看了看狐子七,道:“小七,便在耳房待着。”

狐子七闻言挑了挑眉,然后垂首应是。

明先雪去了正堂,见宝书已给银翘上了茶。

银翘见明先雪出来了,站起来欠身行礼,态度倒是比四年前好多了:“请公子雪安。”

四年前银翘对明先雪问好时,只是嘴上说说,膝盖都不带屈一下的,下巴微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长辈。

现在明先雪成了御前的红人,银翘的礼数便周全得多了。

但明先雪的态度丝毫没变,一样的谦和。

“银翘姑姑不必多礼。”明先雪回礼道,“不知姑姑突然来访,有何要事?”

银翘姑姑见明先雪问及来意,便收敛了心神,正色道:“公子雪,王爷和王妃想念您了,想请您回去小住一段日子。”

茶水上过后,宝书便退回耳房,与狐子七并肩站着,耳朵紧贴着门板,偷听着正堂内的对话。当听到银翘提及邀请明先雪回府时,宝书心中一阵不安,忍不住摇头叹气。

狐子七见状,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回王府小住不好吗?”

宝书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他一向是个嘴巴藏不住事儿的人,又已把狐子七当自己人,此时便忍不住向狐子七透露了一些内幕,“那王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每次派人来找公子雪回去小住,不是要他抄十万字的经文,就是要他磨什么石头,说是祭祖祈福用的。这些倒也罢了,若是方丈不在的时候,就更凶险了,回回都出事,严重的甚至能出人命。”

“还能出人命?”狐子七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宝书。

宝书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说:“可不是嘛。上回方丈云游去了,王妃硬是把公子雪请去帮王府的下人祈福。结果你猜怎么着?竟然刚好有一个外门伺候的下人感染了天花,这人刚好被安排去伺候公子雪了。”

“那可了不得,公子雪可没有感染吧?”狐子七问道。

宝书摇了摇头,说:“公子雪吉人天相,自然没事。可不知怎的,王妃亲近的一个管事竟然也染上了天花。”

“下人遭殃了,管事得病不也很正常吗?”狐子七问。

“自然不是,”狐子七回答,“那管事是专伺候里头的,和外门的粗活下人并不相干。”

狐子七颔首,心想:之前听到王妃跟银翘说,次次陷害公子雪都反而把自己人折进去了,看来是真有其事啊。只是这王妃越挫越勇、屡败屡战、从不气馁,这样的心性,用来干点好事儿都要成菩萨了,偏偏要干这种缺德事儿。凡人可真有意思。

宝书继续道:“更糟糕的是,那管事竟然还把世子爷给感染了。世子爷虽然侥幸治好了病,但相貌却被毁了。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想法,他竟觉得自己是替公子雪挡了灾,因此十分记恨公子雪,时常派人刁难。直到最近公子雪在御前得了脸,世子爷才稍微收敛了些。”

狐子七心下暗笑:世子怀疑自己替公子雪挡了灾,恐怕也不是无稽之谈。

狐子七嘴上却说:“这也太无理了。世子爷怎么会想这样的事儿?”

宝书深思片刻,缓缓道:“此类事情,以前也确实发生过。”接着,他放低了声音,继续道:“记得有一次,方丈外出,恰逢王妃寿辰,特邀公子雪去山亭宴饮。不料,那日竟有刺客混入其中。刺客本来正一剑刺向公子雪,却不料脚下打滑,竟然误伤了世子爷。世子爷因此卧床半个月之久,据说还因此留下了难以根治的隐疾。”

狐子七心里越发好笑,差点憋不出笑出来,却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捂着嘴巴说:“还有这等事?”说着,狐子七蹙眉道,“可是,公子雪为人慈善,怎么会有人想行刺他呢?”

宝书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据说刺客被抓进天牢后不久就自尽而亡了,也成了一桩悬案。”

狐子七便道:“这王府内宅的事情可真复杂啊。”

宝书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如今王妃又派人请公子雪回去,我真怕会再生事端。”

狐子七却丝毫不担心:刺客要捅明先雪,结果脚滑捅了世子;下人要把天花感染给明先雪,最后是世子爷得病毁容……

这么一想,公子雪回王府,最该担心的人不该是世子爷吗?

如果我是世子爷,一听到公子雪要回来,大概会吓得觉都睡不好吧!

狐子七倒是好奇:明先雪既有办法,能让刺杀他的人以及世子爷倒大霉,却怎么一直不对王妃和银翘动手?反而给王妃那么多刁难自己的机会呢?

宝书和狐子七正聊着这些王府内宅秘事,正房那里银翘和明先雪已相谈完毕。

明先雪答应了收拾一下便去王府,银翘便离开了。

宝书和狐子七伴着明先雪上了马车,一径往王府驶去。车轮滚滚,马蹄声声,不久便抵达了王府。

明先雪身份虽高,但却只能从侧门进入。

此处已有管事候着,他见明先雪等人到来,立刻迎上前来。这位管事年岁已高,但精神矍铄,他早已见过明先雪和宝书多次,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到狐子七。

当他的目光落在狐子七身上时,不禁为之一惊。既是惊讶明先雪身边怎的多了一个伺候的人,更是惊讶这个人长得如此光彩夺目、顾盼生情。

然而,他并未多言,只是领明先雪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王府的内宅。

却见院落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檐角飞扬,花木扶疏,四时花卉,五彩斑斓,香气四溢。

小径间,一阵微风轻拂,花影摇曳间,忽然走出一个男子。

此人正是王府世子明先霆。

他本非俊朗之人,五官平平,并无什么过人之处。遭遇了那场剑伤,气血大损,脸色从此变得蜡黄如纸,毫无生气。更倒霉的是,天花之疾又在他脸上留下疤痕,如同几条蜿蜒的小蛇,使得他本就不起眼的眉目更添了几分狰狞。如今他这张脸,已是斑驳不堪,实在叫人不忍细看。

他与明先雪年纪相仿,打扮风格却大不一样,满身锦绣,头戴金冠,仿佛要将世间的繁华都穿戴在身上。

然而,越是这般堆砌珠光宝气,反而越显出其容貌不堪、气度不佳。

他远远望见明先雪,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嫉恨。

在他看来,明先雪那清雅的气质、尊贵的仪态,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

而憔悴毁容的人应该是明先雪才是!

每当回想起那场意外,他都觉得是明先雪害得他变成这样。那本该刺向明先雪的剑,却阴差阳错地伤了自己;那天花之疾,也本该是明先雪承受的痛苦,如今却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这叫他如何不恨?

明先霆用淬了毒的眼神盯着明先雪,明先雪察觉到了,却微微一笑,温和行礼:“见过世子爷。”

明先霆看到明先雪如此淡然,心中的嫉恨更甚,冷笑一声,目光转移到明先雪身后,自然而然被狐子七的脸庞吸引了过去。

明先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他身为世子,见过的美人无数,但狐子七这样的绝色,却是他生平仅见。

察觉到明先霆的目光,狐子七只是淡淡一笑。

明先霆被狐子七这一笑乱了心神,他怔怔地盯着狐子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恍惚。但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明先雪,冷笑道:“先雪,我说你带发修行,却带一个这样的美人儿在身旁,可见是凡心未了啊。”

明先雪早习惯了明先霆处处针对,并不感到生气,也不觉得困扰,只是笑笑,道:“世子爷教训得是,我的修行确实还需更多的智慧。只不过,这小七是我新雇的书童,并非旁的。”

明先霆却嘲笑道:“什么书童?白日侍书,晚上娈童?”

狐子七可不是好脾气,直接冷笑道:“世子爷怕是误会了,公子雪观美人如观白骨,不至于像个色中饿鬼似的,看见一个略标致的人,也不管男的女的,便要弄到手糟蹋。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得什么样儿。”

明先霆一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

明先雪微微侧头,对狐子七摇头,说:“小七,不可无礼。”

狐子七却道:“我对有礼者自然有礼,对无礼者便无礼。”

明先霆霸道惯了,又早对明先雪不满,只觉得狐子七敢这样不敬自己,必然是仗着明先雪,心中越发愤怒:这明先雪装得跟孙子似的恭顺,却挑唆一个下人给我没脸,这简直是恶心至极!

明先霆气笑了,对狐子七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本世子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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