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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告诫自己莫要急躁,压抑着不要使用法术。

他念了一句佛号,又说“佛祖保佑”,在火石相互撞击的瞬间,迸发出了一簇微弱的火花。

那簇火花微弱而短暂,在狐子七的眼前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为这小小的成功而欣喜,火光就已暗淡下来,仿佛是一颗流星划破夜空,美丽却匆匆。让他心生怅然。

他正摇头叹气,却忽而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

他猛一抬头,却见一道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

狐子七的心头猛然一震,大惊失色——玄色的衣袍,雪白的脸庞,还有那双狐子七朝思暮想的眼睛。

——明先雪!

十年前的明先雪虽已长成青年,面目却还带着几分青涩柔和,如云遮雾罩的山岚。

如今他已近而立之年,那遮罩着山岚的雾气已被年岁吹散,正似诗句说的:晴明出棱角,缕脉碎分绣。

眉心凝聚造化之气,钟灵毓秀,威仪万千,隐约透出的紫气深不可测。

一身玄袍裹身,在这昏暗的神堂里,仿佛会随时融成神像的黑影。

狐子七一阵怔愣,混忘了自己是祭侍之身,看见帝皇应该立即跪拜,更忘了师哥的千叮万嘱——不可直视天颜。

他竟是直勾勾地盯着这张圣颜,目光如笔锋一样勾勒着这一张脸的每一条线条,如要把这脸庞在心中入画。

实在是死罪!死罪!

然而,这位玄衣帝皇并没有计较小小祭侍的失礼。

他朝狐子七伸出了双手。

那双手,白得似无血色,从黑袖里伸出,叫人想起一切与死亡有关的比喻。

狐子七愣神:他从前有这般苍白吗?

明先雪固然是人如其名,肤白如雪,但在狐子七的记忆中,他的白是带着生机的,是如同新鲜雪花那般纯净而灵气的白,而非眼前这双近乎无血色的手所展现出的苍白。

狐子七愣愣的看着这双手伸向自己,半晌方回过神来,想起要行礼了。

却不想,狐子七手心一空,两块火石已被帝皇拿去。

明先雪开声讲话,和他那威严万丈的形容不同,语气倒是十分亲切:“火石是这么用的,孩子。”

被明先雪称作“孩子”,狐子七难免陷入古怪的沉默了。

明先雪轻巧地敲击两块火石,十分顺利地叫这石头飞溅出火花,顺势将莲灯点亮。

明先雪将火石轻轻放下,转身看向狐子七,眼中映照着莲灯温暖深邃的光芒。

狐子七如今已从突然的重逢中回过神来,定下心神,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问道:“谢谢这位兄台,我好像从未见过您?不知您尊姓大名?”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不露出任何破绽。

明先雪说道:“这话有趣。”

狐子七愣了愣,疑惑地发出一个单音:“哦?”

明先雪带着笑意反问:“整个皇宫除了我,不知还有谁穿玄色呢?”

狐子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装无知装得太过,装成弱智了。

他便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一样,满脸慌忙行大礼拜见:“参见圣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圣驾,望圣上恕罪!”

“起来吧。”明先雪看起来还是和和气气的。

狐子七慢吞吞地站起来,十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模样。

明先雪说话的神态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就是当上了天子,明先雪说话还是年轻公子情态。

如今,倒沉淀出一份被岁月打磨过的深沉。

他看着很和气,脸上淡笑,却又叫人忍不住敬畏。

狐子七跟在明先雪身边,总是有些心虚,右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串易容木珠。

大约这动作显眼,明先雪难免注意到了。

他目光落在这串木珠上,微微一笑:“这是什么木头做的?我竟然没见过。”

狐子七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怎么把木珠露出来了,却又不敢遮掩,只怕此地无银。他便笑笑答道:“小人也不知,只是小人从小多灾多难的,这珠子是一个路过的和尚所赠,说能保佑我诸邪勿侵,叫我永久不能脱下。”

“原来如此。”明先雪颔首,目光在手串上转了转,“看着倒非凡品。”

狐子七装出一脸坦荡,说道:“陛下若喜欢,我就把它脱下来……”

果然如狐子七所料,明先雪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了,既然是你的护身之物,便不要取下了。你好好留着吧。”

说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狐子七暗暗松了口气,心中既庆幸又懊悔,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明先雪抬头仰望着神像,双手合十,口唇微动,似在低声念佛。

狐子七见状,也连忙双手合十。

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站在神像前,肌肤沉浸在烛光微微里。

过了一会儿,明先雪放下手来,转头对狐子七说:“你是新来的祭侍。”

“是的,小人正是。”狐子七回答着,“小人第一次值夜,有许多不懂得的东西,幸好圣上出现……只是……只是……”狐子七犹豫着,仿佛不知该问不该问。

明先雪看透了他的疑问,笑着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突然在这个神堂出现,可不吓人?”

“小人不敢。”狐子七摸摸鼻子。

明先雪笑道:“这莲华殿发生的一切,我都能看得见。瞧你打不着火,便来帮帮你罢了。”

莲华殿发生的一切,我都能看得见。

——这句话让狐子七悚然一惊。

明先雪的心神一直注视着莲华殿内的一切?

狐子七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会儿,看自己可否有露出什么破绽。

他思索来,自己进殿之后也十分谨慎,没有出格的言行。

偶尔有点儿逾矩的,就是他跟师哥打听了几句天子的事情,但那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只能算是没见过世面年轻人的好奇心,倒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现在看明先雪的态度,也不像是看穿了什么。

狐子七想明白了,才又定了定心神,脸上却装出一副十分畏惧震惊的样子:“一切?一切?都、都能看见?”

明先雪笑了,说:“你打算继续假装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