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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纪元知道自己迟早要考秀才, 要参加县试,参加府试,最后拿到秀才的功名。

甚至在他的规划里, 明年二月, 他就会参加考试。

可是, 今年开始考?

今天都正月十五了, 县试的日子在二月初六。

虽然确实还可以报名,但谁会在这么赶的时间去参加如此重要的考试啊。

这跟裸考又有什么区别。

教谕却道:“早晚都要考,反正你有这个实力,不如早考完早结束。”

他有这个实力?

他怎么不知道!

殷博士也拍拍他肩膀:“我也觉得你有这个实力,要不然试试?”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衙门。

最近这段时间, 纪元几乎天天往衙门跑,这里面都快熟门熟路了。

他的事基本已经结束了,就连纪元二姑也已经回家,她看着纪元一直哭, 一直道歉。

但道歉也没什么用, 事情早就过去很久了。

纪元也不是真正的小纪元。

他们需要道歉的人在另一个世界。

跟审纪三叔一家不同。

这次关门闭户, 甚至不在公堂,而是后方的内堂里。

无他,谁让这次的对象是个秀才。

即使是功名最低的那个,他也是秀才。

旁边坐着的,则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侧是聂县令带来的小吏,不少也是秀才, 所以有资格到场。

他们看样子是要保李耀众的。

或者说不是保李耀众, 而是保他们来了之后提携上来的小吏。

如果这一个人他们都保不住,那新招来的班底肯定会离心。

另一边则是县学的人。

之前也说, 县学其实是管理机构,教学任务是附带的。

县学教谕,更像教育局局长,全县举人以下学生都归他管。

县学里的很多夫子博士,也都是官职名。

所以纪元一看,就都是认识的人。

罗博士黑着脸坐在旁边,看到纪元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些。

教谕,训导,殷博士,罗博士。

还有甲等堂的几个廪生秀才,都在这里。

秀才其实也分很多种。

廪生秀才,便是秀才里上等成绩者。

所以同样有资格参与对李耀众李秀才的判罚。

纪元走进来一看,心里便明白了大半。

更明白如今的局势。

还在监牢里挨板子的纪利一家确实罪有应得。

但李耀众李秀才的罪名应该跟纪利一样,甚至挑拨此事的李耀众罪名更重一些。

可两人的待遇天差地别。

甚至李耀众都不必站着,旁边还有他的座位。

聂县令的人,自然要保李耀众,李耀众是他们年前才招过来到衙门做事的。

若刚开始,这人就被罚了,以后聂县令他们还要怎么立威。

这些人真喜欢李耀众吗?

那也不见得,就是要维护自己的名声。

即使骑虎难下,这老虎也要骑。

县学的人就不用说了。

整个正荣县里,其他地方都有新县令的人,除了县学还跟之前一样。

而纪元又是县学老师们的爱徒,爱徒受此屈辱,他们怎么会袖手旁观。

没看罗博士的脸都气绿了。

如果两边对比的话,算是势均力敌。

就看一会聂县令来了之后,此事要怎么处理了。

李耀众恶狠狠地看着纪元。

他这几日凑了不知多少银钱,总算说动让聂家的人保自己。

一个小小的童生,什么功名都没有,还想让他认罚?

做什么梦。

他也是刚知道,纪元不是今年考秀才,顶多明年才考。

这个乌龙让他竟然算错时间。

就应该在他真正考试之前做点什么的。

不过没关系,以后时间长着呢。

纪元看到他的目光,更明白教谕跟殷博士,为什么想让他今年便考县试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有了功名傍身,这些麻烦自然会散去。

聂县令或许是个想好好做事的官。

可他手底下一群小鬼。

聂家人必然是想给他组个好班子,这些人也确实忠心。

但这些人却本能地意识到,聂县令的能力不如他们。

一旦有这个想法,那下面的人便压不住了。

即使他们是忠心的,即使他们不是故意这样做,但上位者压不住下位者,必然会出事。

按照儒家的解释,尊卑有序,才能安稳。

虽然不一定对,但这在现在秩序里,确实能维持相对的稳定。

很显然,聂县令并未维持住这个稳定。

不过想来,他也就二十三四,跟现代刚毕业的大学生年纪差不多。

让这样岁数的人去管一个县城?

想想都知道不靠谱。

说起来。

他今年就考吧。

既然殷博士,教谕都说他能考,那就考。

反正不亏什么。

大不了明年再试。

纪元看起来气定神闲,旁边坐着的李耀众反而坐立难安。

没办法,县学那些夫子们的目光简直要吃人。

大有一种,你凭什么动我学生的生气感。

那可是他们的学生。

县学最勤奋最聪明的学生。

放个冬假的时间,就这么欺负?

最近一段时间的事,县学夫子们已经知道了。

纪元的家境不好,大家都清楚,却不知道他爹娘的死竟然是这般缘由。

他叔婶为了吃绝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在林大人知道这件事后,出手帮忙证明,再加上安纪村的人,明显更加信赖纪元。

就连安纪村青储料的买卖,也是他们这个学生的手笔。

听说他们村已经在用这笔钱修路了,好像是昨日动工的。

这种一心为百姓着想,还能学以致用的好孩子,怎么被这种“酸子”缠上。

“酸子”是《江湖方语》里的隐语,也有说生员“醋大”的意思。

这会用在李耀众身上,再合适不过。

自己科举无望,就扰乱别人的前途,听着就生气。

如果说纪利一家是蠢笨贪财,所做之事就是为了一个字,财。

那李耀众所做的事,就是妒,嫉妒纪元的成绩,甚至嫉妒他小小年纪就有所成就。

一个妒字,就要毁一个学生的前途。

这在所有读书人看来,都是不能忍的。

所以聂县令这边的小吏,有一半也不赞同,还有一些干脆沉默表示态度。

只有那些一心争斗的聂家随从们,势必要给他们少爷争一个“脸面”。

等聂县令进来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复杂。

他已经不像刚来正荣县那般稚嫩,在老吏的解释下,也明白在场对立两方的意思。

县学,他们虽无意代表旧势力,但一部分人就是这么认为 。

以教谕为主,肯定维护自己的学生。

自己手下一部分人,代表了自己这个新势力,势必要护住被他们拉拢过来的李耀众。

这是自己人,他不能说得太过分啊。

即使这个李耀众善妒不说,心思还歹毒。

可谁让他站队了。

聂县令学过许多圣贤道理,能二十出头考上进士,也是有些才学的。

却从未直面这样的问题。

更别说,林大人已经走了,变成他真正管理整个县,下面十几万人,都归他管。

聂县令这官越当,眉头皱得越深。

他走进来,朝众人点点头。

“今日召大家过来,是要议一议李秀才诬告县学学生纪元的事。”

“大家说说看吧。”

这几乎是个信号。

辩论赛开始了!

正方是县学众人,一定要从严审判李秀才。

反方为聂家小吏,则要从轻处罚。

正方双方辩论正式开始。

纪元跟李耀众作为当事方。

一个是受害者,坐在一边。

另一个虽然是加害方,可因秀才的身份,同样坐着。

首先是县学的廪生秀才开口,这位是县学甲等堂前三的学生,听说今年乡试很有机会,他一说话,便引经据典。

“人之生也,无德以表俗,无功以及物,于禽兽草木之不若也。”廪生继续道,“人生在世,如果没有德行做自己的表率,没有可以帮助别人的功劳,那跟禽兽草木又有什么区别。”

“人德行不以才高,不以功名,故君子有九思,其中两条便是,言思忠,见得思义。”

“李秀才媚上欺下,德行有亏,作为读书人,理应是乡里表率,却做出这些事情,必然要从重处罚。”

纪元耳朵动了动,看了眼这位廪生,他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神色严肃,说话掷地有声。

他说的第一句,宋代林逋所著《省心录》的一段话。

意思他已经解释了,人要是没有德行,不能有助别人,那跟草木没区别。

这也算骂人了。

后面再说以孔夫子的“君子九思”来铺垫后面的话。

君子九思是孔子归纳的九件需要君子用心思考的事。

其中两件,言思忠,说的话是否诚实。

见得思义,见到想要得到的东西,考虑一下是不是你该得的。

最后总结李耀众根本没有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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