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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走了三四天,还有一两日就要到府城,纪元则去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直奔建孟府府城的阳丹镇。

白和尚从小长到大的青云寺,就是在这镇上。

青云寺距离府城还算近,整个阳丹镇都是归府城直接管辖的,可见其距离。

要说青云寺的名声,以前也不算显赫,就是一个普通的寺庙。

当然了,比起栖岩寺,情况要好点。

栖岩寺只能说是个破庙,而青云寺靠着学生们来读书,算是有些微薄收入。

但要说多有钱,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有钱的书生,谁来这读书啊。

还不是看在青云寺的名字,很适合备考用。

直到化远三十四年,白和尚考上秀才,并且是丹阳镇第一,整个建孟府第二。

青云寺的名声忽然就起来了。

加上白和尚几个师兄运转得当,几年时间里,让青云寺成了所有阳丹镇备考学子必来的地方。

每次过来,香烛香火香油钱自然不会少。

一来二去,人也逐渐更多了。

听白和尚说,在青云寺备考的学生,也从清贫学子,变成家境富裕的。

他师兄甚至还开辟了专门的禅房用来备考,那禅房已经跟俗家的书房没什么区别,所以富家子弟也愿意过来。

纪元当时听着,只觉得白和尚的师兄真是个妙人,这也太能赚钱了吧。

刚开始两年还好,听说如今越来越过分。

这并不稀奇,一般人听说寺庙道观,都会觉得颇有些神秘和敬畏。

但实际上,内里也分很多种。

有的就是打着宗教幌子敛财,而有些则被这些敛财的连累。

历史上也发生过很多僧人霸占田地,欺男霸女,诱骗他人钱财的事。

所以白和尚就是担心这种情况。

他让纪元,蔡丰岚过来的原因,也是想让他们帮忙想想办法,劝劝自家师兄。

白和尚的师父年纪很大了,今年已经六十九,平日不怎么出门,青云寺吃粗茶淡饭也好,香火鼎盛也好,他都不太在意。

而下面的事,大家也不会拿给他讲。

白和尚也是顾忌师父的身体,所以并不会闹翻。

可现在他考上举人,还是乡试第五,整个建孟府第五。

他只怕师兄继续大做文章。

纪元想着白和尚跟他讲的事,心道,白和尚的担心不无道理。

总要防患于未然的好。

而白和尚经历的事情,同样并不罕见。

把他所在的寺庙换成家族,就很好理解了。

自古举子读书,无非两方面的原因。

一个是想要有自身的成就。

毕竟读书就能科举,科举就能做官,谁不想走上人生巅峰。

第二个方面也是极为重要的,为了家族读书。

像岳昌,就是为了岳家能摆脱商贾的名声。

周家同样经营书坊,就因为周老爷是举人,故而什么都便利至极。

蔡丰岚也是很典型的例子,他家耕读传家,爹娘,大哥嫂子,甚至二哥四妹,都在供他读书。

这自然期待回报。

若蔡丰岚能中举,便是很大的回报了。

白和尚自幼在青云寺长大,青云寺的师兄们,便是他的“家族”了。

可惜的是,上面那些家族,好歹同气连枝,大家流着同样的血,心思再不专一,也不会真的置人于死地,还有上面的父亲压着。

再者蔡家因为血脉关系,可以直接享受蔡丰岚考上功名带来的好处,比如平日四邻的敬重,官府的优待,都是好处。

白和尚所在的青云寺,大家都是同门,算是师兄弟的情谊。

其间纠葛,只会更难说。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籍,故而想要从白和尚身上获得好处,就要另想办法。

想来,利用白和尚的功名,让青云寺发财,就是他们斟酌再三之后,最好的办法。

以白和尚的聪明,他肯定知道的。

可想着青云寺不容易便未多说。

只怕是如今胃口越来越大,所以着急了些。

纪元作为白和尚好友同窗,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到半日的时间,骑马而来的纪元就踏进阳丹镇。

阳丹镇并不算大,大家的生活区都在一处。

而青云寺就在镇子郊外。

纪元骑着马过去,沿途不少卖香烛的,看到书生打扮的纪元,第一反应便是:“你是读书人吧,买把香烛吧,佛祖保佑,一定能让你考中秀才的。”

说话的人并不认识纪元的冠帽,又看他年纪轻轻,好像十六七的模样,以为他还未考中秀才。

纪元笑着摆手,干脆把冠帽取下,不赶路了,这东西也没用。

谁料这一路上,有不少村人都在竭力推荐。

很多人都想着,现在十月二十一,还有两三月就是童试,肯定是书生来烧香拜佛的。

“小郎君买一些吧,你不带香烛,人家也不让进啊。”

“是啊,我们家的香最灵验了,是青云寺大师开过光的。”

“没错,还是在白举人住过的禅房开过光。”

“那可是举人的房间,十分灵验的。”

纪元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摇头,也从中间提炼出几个信息。

一,不买香烛,青云寺不让进。

二,这些香烛的进货渠道就是青云寺。

好家伙,青云寺做了最大的批发商,批发给村人。

然后村人们再卖给香客,香客再送到青云寺。

这流程,谁看不觉得感人。

怪不得白和尚那般着急。

纪元想了想,还是顺手买了一些香烛,对方无比感激,对他道:“佛祖一定会保佑你考上秀才的,一定会的。”

纪元听乐了,点头道:“是了,一定会保佑的。”

“纪元!”

“你来了!”

白和尚平时最喜欢说莫要急莫要急。

这会语气都带着热切。

而他身边的人看过来,惊喜道:“纪元?这是纪解元?!久闻大名啊!”

卖给纪元香烛的村人傻眼了。

解元?

他再怎么样,也知道解元就是乡试第一的意思。

乡试第一,整个建孟府所有举人里的第一?

自己还说他一定能中秀才?

但看对方并不介意,牵着马上前去找白举人。

而白举人身边站着的,正是借住在青云寺的有钱人家书生,这会正缠着白和尚给他“补课”。

白和尚这种脾气,都被缠得没办法,看到纪元过来,自然高兴的不行。

纪元朝对方微微点头,笑着道:“刚刚才到,府学的事情还没同你讲,借一步说话吧。”

纪元说的客气,但明摆着要把人支开,对方见他笑着讲,也就稀里糊涂地离开了。

等人走了,纪元才跟白和尚从寺庙的侧门进入。

正门人头攒动,香客着实多了。

租来的马交给负责杂事的沙弥,对方还想收些银钱,见是白师兄带着,这才没有开口。

纪元算发现了,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是要银钱的。

白和尚看着纪元手里的香烛,叹口气道:“附近卖香烛的,是不是说不买不能进青云寺?”

“对,不会真的这么做吧?如果真的如此,只怕很快就会遭殃。”

“大师兄没那么傻,他只是让人这样讲,实际上是可以进的。”白和尚再次叹气。

也就是说,寺庙故意放出此话,就是让香客们不得不买,但你要真进来,那也无所谓。

这敛财既隐秘又不会惹事。

“可进来之后,还要再交一次香花券。”白和尚说,“每人五文钱,否则不能拜佛。”

啊?

这?

这不是应该自愿的吗?

纪元再听白和尚说了林林总总。

总之,到了附近要买香烛,进了寺庙要买香花券,里面还有功德箱,要添灯油的话还要油灯费。

再者,祈福的香囊,开光的手串,总之想要什么都是有的。

要说过界吗?

倒也没有。

但就是把敛财的手段全都聚集到一块了。

此地的香客,也多是为自家学子祈福的,花钱最是大方。

平日说穷不读书,能来寺庙祈福的,又不会是真正的穷人。

真正借住在青云寺的穷读书人们,如今早就走了。

白和尚道:“请你过来,就是想个办法遏制这种风气。”

不是说不让寺庙赚钱,寺庙里住的也都是人,也要吃喝。

但不能这样肆意敛财。

“我总怕有一日,他们会做出更过分的事。”白和尚看着青云寺,这是他长大的地方,必须要保护好。

纪元道:“真的不打算同你师父说?”

白和尚无奈:“如今寺里都是大师兄做主,师父说了也没用。”

这倒也是,跟着住持吃糠咽菜,跟着大师兄吃香喝辣,自然是不同的,听谁的不言而喻。

纪元看了看青云寺,又想到如今的情况,一时也没什么想法。

白和尚也道:“先休息吧,你也赶了一会的路。”

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僧袍的中年僧人走进来,这僧人眼神有些市侩,但对纪元很是客气,笑着道:“贫僧是青云寺的知客,贵客远来,未能迎接,还望海涵。”

知客僧,就是负责接待的僧人,但眼前的和尚自然不是普通知客,应该就是白和尚口中的大师兄。

对方很是客气,纪元也回了礼。

纪元想了下道:“明年我们一同去京城会试,既然是同窗好友,也要同路,师兄不必如此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