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快雪时晴(有清朝出没)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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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把王羲之的书法当手账了吗◎
东晋,已走到晚年的王羲之,早已辞去了所有官务,只愿从此做个闲适自由的老翁,如今正隐逸居住在山间小屋中。
今日刚下过雪,纷扬如尘,天气清寒,王羲之身畔的僮仆烧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吊在小泥炉上,正咕噜噜翻滚着白烟儿。
山中雪夜,万籁寂静,偶尔能听见一声雪压断树枝的噼啪声,除此之外,便唯有仙迹在眼前嬉笑玩闹的声音了。
王羲之观览仙迹已多日,听得了不少古往今来的趣闻故事,倒为他素净的山居生活添了几分色彩,他笑眯眯地拥着羊皮毯子,正好瞧见那清朝乾隆帝烧制的各样瓷器,不由失笑。
有背着包袱的瓶子、还有两只瓶子烧在一块儿再系上包袱,更有从头到脚都印上大花的碗碟,色彩丰富艳丽到叫人双眼都觉着有些吵闹了,一个瓶子上,竟看出了数十种争奇斗艳的花色。
虽说他也能想明白,这些瓷器定是那乾隆帝用以炫技的张扬之举,明面上瞧见的只是一只瓷瓶,实际上要叫人透过瓷器瞧见的,却是他缔造的强大盛世。
可在崇尚淡然古雅、自然拙朴的东晋,这样花里胡哨到极致的东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会存在在世间,王羲之看得愈发眼睛艰涩酸痛,竟有种被姜水辣了眼的幻觉,忍耐不住转头望向窗外,为自己的双目寻求茫茫大雪给予的喘息。
没想到,他却惊喜地发现下了一整日的大雪总算消停了,厚重的铅云被高高的山风吹得散开,清朗的夜里淌下流水般的月光。
他心中一喜,起身命僮仆铺纸研墨,他怀着被大雪初晴而慰藉的愉快心情,预备为挚友写下一封问候的书信: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纸短情长,秀美而劲挺的字迹轻轻地落在纸上,他与友人之间早已心灵相通,问候他是否安好而已,又何必啰嗦太多呢?
而且不过是一张帖,难道还长篇大论不成?
王羲之吹干墨迹,将帖子装进帖套中折起,正要递给僮仆,由他天亮后送去友人家中,便忽而听见放置在屏风上的仙迹说道:
【故宫收藏的古代书画,大多都陈列在文华殿书画馆,珍宝馆里大多都是金银玉石瓷器一类,但是嘛,前面这边一个穿堂,挂着一副复刻的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虽然是假的,仅作为装饰,但这幅画可是大大有名气了。
他是咱们乾小四儿的心尖宠。】
王羲之捧着帖子的手不由微微一顿。
他站在屋子里跃动的烛火中,很有些奇异地抬头望了眼仙迹,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帖子。
“嗳?”
林菱走到前面展厅与展厅之间间隔的穿堂,这儿挂的东西并不固定,有时候也不挂,算是个隐藏景点儿,但这回她是看了攻略来的,因此先前就知道这儿有什么。
她领着林爷爷过去,对着墙上那副装裱在玻璃框里的书帖一指:
【爷爷您瞧,就在这儿呢,虽说不是真迹,真迹已经找不到了,台北故宫那边也是唐代复刻版,但哪怕是复刻的,还是觉得王羲之的书法真的太绝了!也有人说,快雪时晴才是天下第二行书,而不是《祭侄文稿》,但我个人情感上比较认同《祭侄文稿》。
不过《快雪时晴帖》也写得巨好啊!】
随着林菱举起手机,王羲之便看到了那悬挂在墙上的、好像正是自己方才刚刚写就的《快雪时晴帖》,但为什么是好像呢……
因为后世展出的《快雪时晴帖》那么大、那么长一条,满满当当都是字与印章,王羲之眯着老眼找了半天,才在上面一个小小角落,找到了疑似自己写的那几句话。
王羲之:“……”他真的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作品。
【其实《快雪时晴帖》只有言简意赅的四行、二十八个字,但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快雪时晴帖》却有六米长!
上面密密麻麻、满满当当全是各类历代名人盖的印章和题跋,甚至还有人在上面配了一副画!真的王羲之写的,只有中间左上方那一小小块……其他都不是他的字。
但是别看这上面铺天盖地各处都是字,但除了元代赵孟頫等名人简短地在边角题跋了十五处之外,其他七十四处题跋,都是咱们乾小四一人干的!而这六米长的画卷上,一共有二百二十多处印章,历朝历代加起来也只印了几十个,其余一百七十二处也都是乾小四一个人盖的。
虽然说文人雅士遇见这种名家墨宝一般都会爱不释手好好品鉴一番,然后品完也都会“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在上面题跋几个字、盖上自己的章,这也算文人间的雅趣罢了,但为什么要在同一副作品上盖一百七十二个章??
真是绝了,他是把王羲之的书法当手账了吗?】
东晋,王羲之:“……”
他捧着刚刚写好的《快雪时晴帖》僵在了原地,竟不知到底是送出去好,还是不送出去好了。
虽说这只是他高兴之下、临时起意写下的一张贴,但实在没料到日后会被争相题跋印章成这副……苍蝇都难以下脚的模样。
王羲之的眼皮子不禁跳了起来,眼睛里好似滴入姜水的火辣之感,又猝不及防地重新卷土而来了。
不如……这帖子就暂时不送出去了吧。
望了望仙迹中面目全非的《快雪时晴帖》,王羲之揉了揉自己的眼,默默地将书贴又揣回了怀里。
清乾隆年间,在林菱说起《快雪时晴帖》的时候,乾隆也正好在养心殿西暖阁的三希堂……盖章。
他亲笔书写的三希堂匾额就挂在他的宝座后方,这个书房是他顶顶喜爱的地方——这里收藏了晋以后历代的一百三十多位名家的书画墨迹,共有真迹三百四十多件、拓本近五百种。
而其中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更是他三希堂里几百件宝贝中的三件镇房大宝贝。
这三份古书画排名不分先后,都是他的心头好。
仙迹忽而讲起《快雪时晴帖》,乾隆还捏着自己一千七百多方印章中较为常用的一个,听仙迹奇怪地说自个为何要在《快雪时晴帖》上盖那么多章,他还不屑之极:
“快雪时晴帖,朕看一遍爱一遍,时读时新,朕每日品鉴皆有所得,这不正是朕喜爱快雪时晴之意么?”
能得他的钟爱,又怎么能不算一种幸运?
在他将近两千方印章中,他虽有五百多方不同的书画鉴赏专用章,却也不是什么书画都盖的!便是王羲之站在他面前,也该感激涕零地谢恩才是。
想着,又在李白的《上阳台帖》上收放自如地盖上一个新的戳,吹干印痕,他又满怀快乐地欣赏了一番。
《上阳台帖》是李白传世的唯一真迹,已经被他盖上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章了,李白奇趣纵横、仙气飘飘的笔锋,让乾隆爱不释手。
【快雪时晴帖只是乾小四一个热爱盖章发弹幕的缩影,王献之的《中秋帖》,人家一共也只写了三十几个字,结果乾小四在那三十几个字周围应是以包围圈的形式盖了八十多个章,咋,王献之那几个字是犯了天条了吗?要这样包围人家?
还有很多其他的名家书画,他也不挑边角来盖,总是左一块又一块,兴奋起来还写个硕大的“神”字,怪不得人家说他是关不掉的弹幕,一点儿也没夸张。】
听见林菱又批判他,乾隆黑着脸,想起之前通知改昵称的时候,那些备选的名字里就有:“爱新觉罗·牛皮癣”、“新盖中盖之王”、“弹幕狂热者”,原先他不知道这些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潜意识里、帝王的直觉告诉他绝不是好话,因此他就没有改,这样比起来,好歹人间富贵花也不错了!
对于那些名字,今日才算解了惑,于是十分不高兴道:
“都是朕的私藏,朕多盖几个章又有什么?朕还要题字呢!”
对于乾隆而言,这些东西可不算什么国宝,他也体悟不到后人对这些名家字画的惋惜之情,不论是盖多少个章,又不论写的字儿是否喧宾夺主,那又有什么关系?天下都是他的,何惜一纸书画?他在自个的东西上自然是想写什么写什么,想盖什么盖什么。
他巡幸江南,也总将喜爱的字画带在身边把玩盖章,那是随时随地、兴致上来,就能提几个字、盖几个章。
何况,这些字画能留下他这个帝王的墨宝,难道不是一桩幸事吗?有了他的墨宝,这些书画必将更具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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