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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着从耳边刮过, 苏樱随着秋千荡起之势,忽一下飞起在半空。

秋千架搭得?高,她荡起来的幅度更高, 越过墙头, 越过乌桕树浓密的阴影, 看到长安城一排排鱼鳞似的灰色屋瓦, 南边一座高楼掩映在绿树荫中, 是不?是小雁塔?

秋千在此时落下, 眼前又?变成别院的四面高墙,一重重把?守着的侍卫, 苏樱笑着吩咐:“再推得高些!”

侍婢上前推起, 苏樱穿着软鞋, 紧紧蹬住踏板, 随着秋千的去势再一次高高荡起。这下看清楚了,南边绿荫之中掩映着佛寺的蓝色琉璃瓦顶,边上塔尖高耸, 正是小雁塔,隐隐能看见四角飞檐下的梵铃, 随风仿佛还传来阵阵响声。

她的推测没有错, 这里是朱雀门附近。秋千又?落下来,苏樱极力眺望着, 方才那匆匆一瞥并不?足够看清楚雁塔与这里隔着几个坊, 只要再荡上去?一次, 她就能数清楚相隔的坊门, 进而推算出?这所别院的确切位置。

却在这时, 听见脚下冷冷一道声:“下来。”

裴羁来了。

苏樱垂目,看见裴羁绷紧的脸, 秋千一点?点?降落,他一动不?动等在近前,苏樱忽地一笑:“哥哥。”

松开手,向着他直直倒下。

素白的裙裾被风荡着,像盛开的花,翻飞着从高处落下,裴羁心里突地一跳,在头脑尚未做出?决断之前,身体已经急急向她扑出?去?,伸着手:“小心!”

咚,柔软的身体重重撞进怀里,带着自高处降落的力量,撞得?他一连退出?去?几步,跌坐在地。自腰椎至尾椎跌得?生疼,饶是如?此,犹自紧紧将怀中人搂住,半分不?曾伤到。她在笑,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纤手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哥哥会接住我的。”

裴羁看见她弯弯翘起的眼梢,带着笑,带着足以撼动他的力量,听见心脏重重落下,砰的一声响,此时此刻,在恼怒与后怕中,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个心魔,他恐怕,是破不?开了。

慢慢将她搂抱的手臂拉开,起身,拂了拂衣上的灰尘。

苏樱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像无底的深潭,看不?出?一丝情绪,畏惧油然而生,可这时候决不?能退缩,还要想法子哄住他才行?。大着胆子上前,轻轻拉住他的手:“哥哥,我荡秋千玩呢,你怎么这会子来了?”

裴羁看她一眼,转过了脸:“今日当值的,自去?领罚。”

声音不?高,神色也只是寻常,仆从们却都畏惧得?很,低着头一句也不?敢讨饶,苏樱咬着唇,心里生出?歉意,自定计之初,她便知道一旦事?发必定会牵连到这些人,然而此时此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低声劝道:“他们也不?敢不?听我的,哥哥要罚的话,罚我吧。”

罚她?她很知道他如?今,拿她没有什么法子。男女?之情,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他以为此生绝不?会涉足于此,却没想到折在她手里,迟迟不?能解脱。裴羁拉开她的手:“回房去?。”

“哥哥,”苏樱心里越来越怕,平日他生气时行?动语气自然会带出?来,今日却只是平静着,一丝表情也看不?出?来,这大约才是他真?正动怒的模样吧,他会怎么惩罚她?连忙又?缠上来,“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错了么,她怎么会觉得?错了,不?过是懊恼被他发现。她又?怎么可能再也不?敢了。裴羁淡淡看着,唤过侍婢:“送娘子回房。”

侍婢上前请行?,苏樱还想再说,他漆黑眸子向她一瞥,无形的威压让人一个激灵,也只得?跟着离开。裴羁没有走,目光一一看过在场诸人,沉声吩咐:“叫回张用,即刻收拾行?装。”

她处心积虑搭了这座秋千,为的是要窥探外面的情形,也要让外面的人看到她。方才别院附近已经有不?少行?人驻足窥探,毕竟这从天而降,翩若惊鸿的佳人,只要眼睛不?瞎,都会发现是如?何动人心魄的美景。

这别院,住不?得?了。

收拾行?装?苏樱心中一凛,急急回头。他是要搬家?,可如?此一来,她种种筹划却不?都是付诸流水?她好容易摸清这里的位置,好容易透露出?行?迹,又?怎么能走?软软央求着:“哥哥,我想留……”

他并不?看她,单手抬起,下压。

久居高位者自然流露的威压让苏樱立时闭了嘴,他不?会听她的,这些时日数次交手,他虽然免不?了受她影响,但亦是牢牢压制,从不?给?她翻身的机会,此时的情形,必然是心意已决,绝无更改的可能。

苏樱一阵灰心。种种谋划稍稍有些眉目,却是前功尽弃。她今日,太心急了。

低着头慢慢往内院走着,大门处突然有动静,紧跟着裴则的声音响了起来:“开门,让我进去?!”

苏樱一怔,回头,裴羁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往门前走去?。

怎么是,裴则?苏樱不?动声色放慢步子,磨蹭着,只是不?肯回房,听见大门开了又?关,裴则带着哭腔的声音:“阿兄,真?的是你!”

她怎么,不?叫哥哥了。思绪飘忽着,想起那个傍晚裴羁抓着她,命令的口吻,叫哥哥。苏樱脸上一红。他要她这么叫他,那么裴则,必然就不?能再这么叫了。

咚咚的脚步声,紧跟着裙角一闪,裴则冲了进来。

经年不?见,她容貌脱去?了稚气,俨然长成了明丽的少女?,只是此时脸上挂着泪痕,气息咻咻,像一只暴怒的小兽:“苏樱,你们母女?俩找不?着别人,只盯着裴家?的男人是吗?”

苏樱怔了怔,心中油然生出?愤怒和?屈辱,不?远处裴羁正匆匆赶来,为着今后计议,她此时不?能与他翻脸,便只是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裴则也没说话。惊怒到了极点?,呼吸起伏着,狠狠咬着牙。今日一早她就看见了裴羁咽喉处的咬痕和?手上的抓痕,根本藏不?住,连裴道纯都问了句是怎么回事?,裴羁没有回应,但她知道,是苏樱。

叶儿跑了,也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事?,裴羁一天一天不?回家?,回来时就带着香气和?伤痕,他跟苏樱在一起。只能是这个解释,但又?不?肯相信这个解释,早上裴羁去?郡王府时她也悄悄跟着去?了,到了又?不?敢进门,躲在外面远远望着,矛盾犹豫到了极点?。

这一切,远远超出?了她能解决的范围,可她又?不?知道该求助于谁。裴道纯是不?行?的,经过崔瑾的事?,她再不?会相信裴道纯,况且这几年一直都是裴羁与她相依为命,她也绝不?可能把?这个把?柄交给?裴道纯,让他有机会压制裴羁。母亲也不?行?,母亲已经有了新家?,或许将来还会有新的儿女?,虽然母亲待她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总归还是不?一样了。

除了应穆,她竟无人可以商量,可求助于应穆,又?要暴露裴羁的私隐。她总还抱着一丝希望,盼着一切都是她弄错了,裴羁跟苏樱根本没有关系。

直到裴羁从郡王府出?来,她远远跟着,他绕了几圈走得?不?见踪影,她到处找不?到,正焦急时一抬头,看见远处院墙内高高飞起的秋千,秋千上的苏樱,院墙外正催马奔去?的裴羁。

他们竟然真?的,在一起。裴则失望着,愤怒着,找不?到出?口,将一切怒火对准苏樱:“你走,滚开!休要再缠着我阿兄!”

愤怒与屈辱的感觉此时已经不?像方才那么难忍,说到底,裴则只不?过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少女?,她当初不?也很是羡慕裴则能有这般幸运吗?苏樱淡淡道:“假如?能走,我岂肯困在此地。”

“什么?”裴则瞪着泪汪汪一双眼,“谁困你了?”

“裴则!”身后裴羁疾步追来,“回家?去?。”

“我不?回!”裴则滚滚落着泪,胡乱拿袖子一抹,“你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她跟你什么关系?你整天不?回家?,是不?是在她这里?”

裴羁抬眉:“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我为什么不?该过问?是不?是你心虚,你也知道这么做很恶心?”裴则看见他咽喉旁的咬痕,那么刺眼,还有他的手,手背上全是血痕,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端肃如?裴羁,怎么能让苏樱对他这般放肆!抓住他的手,“是她抓的吧?她还咬你?你到底要怎样!”

要怎样?如?果?他知道答案,裴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裴羁拉开她,唤过侍婢:“送娘子回府。”

“我不?回!”裴则彻底被激怒。

兄妹多年,裴羁对她一直耐心包容,像近来这样冷淡回避的态度还是生平头一回。他变了,他不?会无缘无这样对她,必定是苏樱挑拨的,先前在裴家?时,苏樱就千方百计接近他,口口声声喊着阿兄,她算什么,凭什么来抢她的哥哥!回头,苏樱还不?曾走远,神色冷淡地看着这边,裴则恨恨一指,转头问裴羁:“是不?是她勾引你?”

到这时候,拼命想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找到任何一丁点?证据,证明错不?在裴羁。毕竟,那是崔瑾的女?儿,拆散他们一家?,让他们兄妹沦为笑柄的罪魁祸首,那是他们的仇人,裴羁怎么可能跟仇人的女?儿有什么?“一定是她勾引你!”

苏樱停住步子,屈辱不?平涌上来,又?被压下去?。她已经习惯了,有那样的母亲,有那样的经历,一旦发生了什么,谁都会头一个来指责她。裴则,裴氏与杜氏的掌上明珠,裴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妹妹,父母和?离就算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苦难了,又?怎么指望裴则能够体会她的苦楚。

迈步要走,突然听见裴羁无比清晰的回答:“不?是。”

苏樱怔了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他神色平静的脸,他慢慢说道:“如?你所见,是我关着她。”

苏樱怔怔站着,心里涌出?复杂难言的情绪。他长身玉立,萧萧肃肃,如?山巅雪,松下风,让她恍惚想起初见时令她仰望敬畏的裴羁,但,也许并非他光明磊落,他只是太笃定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不?屑于否认罢了。

“阿兄,”裴则不?能相信,眼泪挂在腮边,“为什么?”

为什么?裴羁也想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明知道以她的出?身绝无可能,明知道她狡诈凉薄全无真?心,明知道早该了结这一切,他却一再纵容放任,让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从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送小娘子回去?,立刻。”

侍婢簇拥着,裴则极力挣扎又?被带上车,车门锁了,裴羁跟在车边看顾,又?吩咐吴藏:“带娘子离开。”

大门重又?关上,留下的仆从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各处,吴藏上前来请:“娘子上车吧。”

苏樱没有反抗,安静地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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