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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突然停住了, 甚至不?是码头,只是河道上一处浅湾,苏樱坐在舱门内, 看见踏板放下去?, 吴藏急匆匆下了船, 拔腿向远处镇甸上跑, 没有代步的马匹, 想来是坐船不方便带马的缘故, 也?不知他们骑过来的马匹都去哪里了。

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她现在, 是什么都懒得再理会了。

“往里头坐坐吧, ”阿周在边上劝, “门口有穿堂风, 当心受凉。”

苏樱摇摇头没有动,有风挺好,吹着觉得心头能轻快点, 不?比闷在舱里,见不?得天日。

“小?娘子, ”阿周见她还是不?肯说话, 心急如焚,“听?周姨的话, 往里头稍微挪一下吧, 你身子弱, 吹不?得风。”

苏樱又摇摇头, 看见裴羁压着眉走近, 身子一低,抱起了她。

苏樱皱眉, 没说话也?没反抗,阿周连忙将坐榻向里面挪了挪,裴羁抱着苏樱轻轻放下,又拿了条薄毯,将她肚腹到腿全都盖住。

日色斜斜照着,她眉眼间一片寂静,仿佛脱出了整个环境,跟这个世界再没有任何关系一般。不?踏实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裴羁低着头,放软了声音:“若是坐船不?习惯的话,走陆路也?可以。”

算算时间,窦晏平也?该发觉不?对,找过来了,走水路会稳妥些,但她若是想走陆路的话,也?没什么不?行。他先前能对付窦晏平,眼下必然也?能。

苏樱看他一眼,觉得今天他格外吵,唠唠叨叨的偏有许多话,懒得再理会,向榻上一靠,闭上眼睛。

晾着裴羁一个人,低眉垂目,沉默地看着她。

“裴郎君,”阿周生怕他怒恼,急急忙忙护在苏樱身前,“小?娘子身子不?好,饭也?没怎么吃,请郎君多担待些。”

他还不?至于跟她计较。裴羁迈步走上甲板,眺望着岸上开阔的原野。

她可能,有身孕了。

最初的惊讶过去?,此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长安的高?门子弟未成婚前房里总少不?了女人,亦有未曾娶妻,庶子庶女便生出几?个的,他素来不?大?看得上如此行径,可如今,反而是他,做下这种事。

遇见她,他所有的原则,所有习惯的一切,注定都要被打?破。

“裴郎君,”阿周跟了出来,欲言又止,“小?娘子她,她……”

这半天里她偷偷观察,裴羁对苏樱虽然并没有很热络,但也?并不?算冷淡,他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先前在裴家时总是视她们若无物,如今看他对苏樱的模样,只能说比在裴家好上几?倍。就看方才那耐心哄劝的态度,他先前可曾对谁这样过?这情?形让阿周生出希望,也?许事情?并不?像苏樱说的那么坏,也?许好好劝劝,裴羁是愿意娶她的呢?“小?娘子并不?是有意顶撞郎君,她身子弱又受了惊吓,心里缓不?过来,一时半会儿难免有点小?脾气,郎君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对他,已不?知做过多少过分的事,而他一直都是放任。裴羁望着岸上:“先前你们去?医馆,是为了确诊是否有孕?”

两次去?医馆,甚至那天对面相?遇时,她也?刚从医馆出来。她是关切这孩子吧,女人家似乎天然的,都会爱护自己的孩子,便是凉薄如她,也?不?会例外。

“是。”阿周忙道。

裴羁顿了顿:“如何?”

有没有怀。是不?是因为没有,所以她昨夜至今,才只字不?提。

“她一个未成婚的年轻女子,不?好直接问?这个,所以只是诊脉,大?夫倒是没看出什么,”阿周斟酌着措辞,不?敢说眼下还拿不?准,更?不?敢说苏樱不?肯要这个孩子,“但小?娘子快两个月不?曾来癸水,刚刚还吐了,我看着多半是有了。”

风吹袍袖,猎猎做声,裴羁沉默地望着远处大?片的绿野。

有孩子了。他从未料到过会在成婚之前,先有一个孩子。

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在这世上从来都是受人冷眼的,父母初初和离时裴则从不?敢去?长安贵女们的聚会,因为每次出现,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张嘴在背地里议论耻笑。而苏樱。

下意识地回望一眼,舱门幽深,从这个位置并不?能看见她,但她养成这个凉薄多变的性子,与她的身世,脱不?开关系。

他对她这些年的流离辛苦并非全然不?知,在裴家时她那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不?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一切都要看别人的眼色么。

裴羁慢慢转回头。他不?会让这孩子受这份苦楚。若是有了,那就娶她。

一念及此,骤然有了种解脱的感觉。无论该不?该娶,事已至此,他也?不?会推脱。

“裴郎君,”阿周小?心翼翼窥探着,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心里怎么想,也?只得试探着说道,“我家小?娘子出身也?并不?算得很差,品貌心性更?是一等一的好,她如今孤苦伶仃的很是可怜,这世道一个弱女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再带着个孩子……裴郎君,说到底,这孩子也?是裴家的骨血……”

见他负手抬眼眺望着远处,一言不?发,对她的话全没有任何反应,阿周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不?敢再说了。

心口处的铜钱又开始发烫。裴羁伸手取出,托在手心里。过往的一切如同烟云,飞快地眼前流过。裴道纯和离时,愤怒不?齿的他。崔瑾带着她进门时,冷眼旁观的他。那个傍晚她吻上来时,错愕沉迷的他。他会娶她。他终是走上了与裴道纯同样的路,令人不?齿,但,只能如此。

母亲那边,他自去?请罪。

至于物议,仕途。捏着铜钱四四方方的孔洞,慢慢转了转。他还不?至于顾虑这个。天下人从来都是慕强欺弱,只要他足够强,他要如何,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一霎时心意坚定,回头,阿周还站在原地没有走,裴羁看她一眼:“崔瑾认得南川郡主?”

阿周大?吃一惊,再没想到好端端的说着苏樱,突然之间便转到了崔瑾,脱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裴羁看见她脸色全都变了,不?自觉地往后?退,防备的姿势。那就是认得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妇人,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她们有什么渊源?“崔瑾自尽前一天,南川郡主在无相?茶楼跟她说了什么?”

阿周心慌意乱:“我,我不?知道,夫人没让我跟进去?。”

裴羁看着她:“她两个因何相?识?”

这件事搁在他心里已经有段时日,从裴道纯提起崔瑾死得奇怪,到南川郡主对苏樱深恶痛绝的态度,再到前段时日看见窦玄留下的簪子,查到崔瑾死前见过南川郡主,崔瑾之死,确有蹊跷。他原打?算等手头事情?有些眉目时便向阿周盘问?清楚,如今正好。

“我不?知道,”阿周定定神,“我只是个做下人的,主人的事我并不?敢过问?。”

“是么?”裴羁慢慢说道,“窦玄有根心爱的玉簪,簪身上镌刻流水柳枝,可是崔瑾的画作??”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看得出来,那画风笔触,有些像崔瑾。簪子玉质极好,但画技雕工都不?算是上乘,窦玄如此珍视这么一根处处透着古怪的簪子,极是耐人寻味。

“我不?知道,裴郎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阿周支吾着往后?退,心里砰砰乱跳,“小?娘子也?什么都不?知道。小?娘子还病着,离不?开人,我过去?看看她。”

她转身便走,裴羁没有阻拦。

这段事,苏樱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看得出来,她对于崔瑾的死有一种解脱之感,所以并不?会去?追究她的死因。也?或者她自己要烦心的事情?太多,也?无暇去?追究吧。

但阿周肯定知道,就算不?能全部?知道,也?肯定知道大?概,否则不?会紧张成这副模样。

至于窦晏平,应当丝毫不?知,否则不?会那么轻易就把那根簪子送给苏樱。崔瑾、南川郡主、窦玄,这三个人之间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真相?,也?许对他有利。

洛阳城外。

马蹄翻飞,踏出一阵阵烟尘,窦晏平如离弦的箭,紧紧追着前面的张用:“站住!”

他今日一早设伏将张用堵在城中,张用的手下全部?被擒,只剩张用独自逃出城外,但那些人俱都不?知裴羁的动向,这件事,还是得落到张用头上。

李春几?个拍马从四面包抄上去?,张用左支右绌,刷一声拔出刀:“窦郎君,某只是奉命办事,莫要为难某了。”

窦晏平银枪一指,冷冷道:“裴羁在哪里?”

张用苦笑道:“窦郎君,某实在不?知。”

话音未落忽地拍马挥刀向他冲来,窦晏平提枪来迎,间不?容息的刹那张用猛地拽过缰绳,两匹马刹那间交错,张用飞也?似地冲向他身后?,窦晏平急急回头,他往洛阳城的方向去?了,李春几?个调转马头跟上去?追,窦晏平勒马站定,望向小?周村。

张用对裴羁忠心耿耿,便是抓到也?绝不?会吐露裴羁的下落,他亦不?可能对他用严刑逼供,那么再去?追他也?就没什么意义。眼下确定无疑,张用出现,是为了引他到洛阳,那么裴羁真正的去?处,就绝不?可能在洛阳城。

附近与她有关的,只有小?周村。窦约昨日已经去?了,也?许已经有眉目了。

拍马向小?周村奔去?,远处一人一骑飞也?似地奔来:“郎君!”

却是窦约,一霎时奔到近期,勒住了马:“郎君,阿周前阵子出了小?周村,去?向不?明,我带着人把附近几?个镇甸全都走了一遍,打?听?到昨日太平镇有一群长安口音的人当街闹事,为首的着绯衣,配鱼符,听?描述很像是裴郎君。”

心里突地一跳,窦晏平扬鞭催马:“去?太平镇!”

五花马四蹄带风,窦晏平紧紧望着前方,念念,再等等,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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