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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转过脸。

裴羁将她在床里放好,盖上被子?,又在她身边坐下。

她闭上眼不说话了,身体蜷缩成一小团,抱着汤婆子?。应该还疼吧,她不肯声张,只是默默忍着。裴羁细细将她汗湿的头发拨开理顺,放在枕边,心?里空落落的,悔恨啃噬着,片刻也不能安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他分明有机会,她曾不止一次问他会不会娶,假如他那时候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假如他那时候,答一声,娶。

他自负聪明,算尽天下人心?,到头来才发现他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曾看清楚过。

“郎君。”张用在门外?晃了一下。

裴羁知道是有事,细细把苏樱的被子?掖好,看着阿周接替他坐在身边照顾,这才起身出来,张用连忙迎上来:“窦郎君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子?了。”

裴羁出来院门,窦晏平守在门口,急急问道:“她怎么样了?”

裴羁在火把晃荡的光影里看他,当初隔着山洞窥探他们亲吻时的不甘和挫败,翻腾着又涌上来。他曾经是有机会的。当初她那么羡慕地看着裴则,那么小心?翼翼迎合他的喜好,那一声声阿兄,分明昭示着她对他的依恋。

哪怕她想要的只是兄妹之情?,只要他加以引导,亦不难变成男女之情?,可?他偏偏,从一开始就错了。裴羁冷冷道:“夫妻间?的事,你也要问?”

窦晏平再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回答,一时间?气?血上涌,恨怒着又压了下去。置气?斗狠都是无?益,眼下她的身体最要紧。“她哪里不好?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让我?去看看她。”

“你不是大?夫,看又何用?”裴羁心?中的不甘越来越重。为?什么窦晏平能够看清自己的内心?,毫不犹豫决定娶她,为?什么他一直蹉跎至今,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抑或那些亲密照顾之事,你能替我?这个夫婿去做?”

夫婿二字咬得极重,窦晏平再忍不住,脱口骂道:“卑鄙!”

裴羁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大?夫看过了,暂时没有大?碍。”

卑鄙又如何,只要能留住她。今后他会百倍千倍地弥补,只要能留住她。

“郎君,”堂屋门前阿周迎出来,轻着声音,“小娘子?睡着了。”

裴羁点点头,轻着步子?往卧房走,阿周跟在身后,嗫嚅着问道:“要是小娘子?没有身孕,你,你……”

裴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会娶她。”

“阿弥陀佛,”阿周低低念了一声,“那就好,太?好了。”

裴羁来到卧房,苏樱果然睡着了,蜷成一团靠着床里,睡梦中犹自不能舒展的眉头。裴羁在床边坐下,轻轻替她抚平。

若是他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哪里还有窦晏平的机会。

他全给弄砸了。

总想着尽快成亲,即便她想起来从前的事,那时候夫妻情?分也已经深厚,再加上有孩子?,自然就是拆不破的姻缘,可?如今,很?可?能没有孩子?。他该如何留住她?

耳边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她想来是又疼了,睡梦中也忍不住,裴羁连忙伏些,轻轻拍着,极小声地安慰:“乖念念,不疼了。”

她闭着眼睛没回应,一丝声息也无?,裴羁突然害怕,连忙探手在她鼻子?下试了试,呼吸轻柔绵长,她还在睡着。

而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睡着了。将灯移开到角落里,放下帷幕遮住,光线昏暗,她睡颜渐渐恬静,裴羁趴在她床边,隔着被子?搭住她的手,懊悔惧怕,患得患失,片刻也不能安静。

苏樱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像骤然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虽然还不曾从疲累里超脱,精神却?轻快了一大?截。醒来时稍稍一动,立刻听见裴羁的声音:“你醒了?有没有好点?”

苏樱睁开眼,对上他沉沉凤目。瞳仁漆黑,眼白湛青,眼底密密麻麻,全是红血丝。

这一夜,他应当不曾合过眼。苏樱垂眸:“好多了,你怎么不睡呀?”

“我?睡过了。”其实?何曾有片刻合眼?一直留神听着她的动静,悬了一夜的心?,“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苏樱扶着床慢慢起来,怀里的汤婆子?还是热的,想来在她睡着时,他给她换过了吧,“我?想起来走走。”

裴羁连忙上前扶她坐好,又给她拿衣服,她低着头裹着被子?,似是害羞,低声道:“我?要穿衣服了,你回避一下吧。”

裴羁也只得出来,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阿周在服侍她穿衣,低着声音跟她说话:“昨晚上裴郎君一眼没眨,守了你一整夜。小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好些?”

“好多了。”苏樱低着头,肚子?不像昨夜那么拧着搅着的疼了,变成沉闷下坠,隐隐的疼,“要不要再喝点红糖水?”

“已经熬好了,你漱过口就能喝。”裴羁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苏樱顿了顿:“好。”

“小娘子?啊,裴郎君对你真是尽心?尽力。”阿周感叹着,扶她在镜台前坐下,慢慢梳着头发,“不管先前怎么样,这些天我?都看在眼里,他是真心?想娶你。小娘子?啊,就算你病好了,也千万别忘了这段时间?的情?分,别太?怪他了。”

“我?先前,因为?什么怪他?”苏樱抬眼。

阿周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苏樱低着头,突然觉得身下一热,蹙紧的眉头一霎时舒展开,轻声道:“周姨,我?好像,来癸水了。”

早饭是裴羁那边做好了送过来的,杜若仪匆匆用过,看见那边院子?里车马成簇,侍从有条不紊地走动检查,不由得一怔:“怎么,他竟还是要今天启程?”

伤成那样,昨夜又折腾了大?半夜,想来并不曾合眼,竟还要赶着回魏州吗?

“是,”侍婢道,“方才三郎君那边打发人来问夫人是回长安,还是有别的安排。”

回长安,他想得倒好!杜若仪冷冷道:“跟他说,我?也去魏州。”

起身要走,又一个侍婢匆匆进门,走近了低声道:“夫人,婢子?刚刚听说,苏娘子?并没有身孕。”

杜若仪将手中巾帕重重一掷:“整理行装,出发。”

巳时跟前,诸般事情?都收拾得妥当,苏樱搭着裴羁的手在门外?上车,启程前往魏州。

车子?是从邺城那边寻来的蒲轮安车,车轮经过特殊处理,能够防震防滑,比普通马车安稳数倍,裴羁跟在车边,殷殷叮嘱:“若是不舒服立刻叫我?,咱们就停下来歇着。”

苏樱点点头,余光瞥见队伍后面窦晏平骑着马,正往这边张望,不由得转过了头:“那位窦郎君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裴羁顿了顿:“是。”

心?里立刻又焦躁起来,那边窦晏平也看见了她,拍马追来,老远便问:“樱娘,你好些了吗?”

又见她向车里躲了躲,似是有些羞怯,但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声:“好多了。”

只短短三个字,态度也像对陌生人一样冷淡,还是让他心?里如同毒蛇啃咬,妒忌怎么也压不住。裴羁深吸一口气?,将车窗掩上:“风大?,关上吧。”

她又推开了,轻声道:“我?怕闷。”

裴羁顿了顿,既不忍心?委屈她,也只能让自己继续忍受毒蛇啃咬的痛苦:“那就开着吧。”

车子?起行,窦晏平被侍卫拦着不能近前,便不远不近跟着,时时向这边一望,她怕气?闷,窗户始终不曾合上,便被窦晏平看了个够,裴羁沉着脸,看见队伍末尾有 ,杜若仪跟上来了。

快步走过去,唤侍卫赶过车子?,向杜若仪道:“特地为?母亲寻了蒲轮安车,母亲请坐车吧。”

“不坐。”杜若仪在旁边看了多时,早就看得明白,这车子?一共两辆,另一辆苏樱坐着,他是为?苏樱寻的车,顺带着给她。淡淡道,“休要拿这些小巧心?思来讨好,我?自乘马,不需坐车,倒是你,骑得了马么?”

裴羁神色淡淡的:“儿子?支持得住。”

侍从牵过照夜白,他抓着马鬃,一跃而上。

杜若仪不觉悬着一颗心?,自己背上都觉得撕扯着发疼,仿佛是要替他一般,却?见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随即便拍马向前,就好像那些伤势全不曾有影响似的。

简直是疯了。侍从过来请她上车,杜若仪冷冷看一眼,翻身上马。

不肯坐车原是要腾出来给裴羁,他如今不坐,她要这车子?有何用?拍马跟上:“裴羁!”

裴羁连忙勒马站定,杜若仪冷冷道:“你去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