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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羁慢慢走上台阶, 走进卧房。

屋里有新睡才起时淡淡的暖香气,独属于她的气息,让人稍稍沾染, 便不由自主生出?旖旎情思, 然而刚才?, 他看得清清楚楚, 苏樱跟卢崇信, 很?亲密。

头不曾梳, 发丝散乱,拂着?卢崇信的脸颊。脂粉未施, 素净着?一张脸, 红唇凑在卢崇信耳边, 轻轻跟他说着话。

说的什么他听不见, 但?本能地觉得应该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话,不然为什么叶儿?会刻意拉着?阿周,远远避在另一边。这些天他留神观察过, 自从叶儿?来了以后,她对阿周便不像从前那般形影不离了, 她明?显更?信任叶儿?, 所以叶儿?,也许是在给她打掩护。

那么她跟卢崇信到底说了什么, 为什么要?背着?人?难道她都想起来了?她跟卢崇信, 为什么能够如此, 亲密。

心里?如同毒蛇啃咬一般, 无法言说的嫉妒和痛苦。她在看见他的刹那便撇开了卢崇信, 抬眼向他一笑,裴羁伸臂, 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念念。”

一整夜不曾睡,劳心劳力,公事稍稍理出?些头绪便抛下一切回来看她,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面。

“你回来了。”苏樱埋进他怀里?,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余光里?瞥见卢崇信因为愤怒骤然涨红的脸,皱眉向他一瞥,卢崇信红着?眼梢退开了,低头不再看她。

“念念,”裴羁又唤了一声,在狐疑与嫉妒的折磨下久久不能做出?决断,要?不要?问她?即便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但?是不问,又怎么能够放心?“你方才?,在说什么?”

在这一刹那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佛经,中有一句话: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他并不信奉佛法,当初看了,也只是看了而已?,此时却无比深刻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一切忧惧恐怖,皆是因为,他如此卑微地爱恋着?她,一切患得?患失,摇摆犹豫所催生的苦痛,皆是因为,他害怕失去她。

这偈子后面还有一句,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然而他是不可能离于爱者了,他愿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守着?她,片刻不离。在预知宿命的哀叹里?紧紧抱着?她,低低唤她:“念念。”

苏樱感觉到他埋在她后颈里?,灼热的脸,下巴搁在她颈窝,呼出?气热而潮湿,让她似乎也被他牵引,心里?无端生出?晦涩的情绪。想要?推开,又不能推开,方才?那一幕她不确定他看见了多少,但?他应该是没听见的吧,相隔太远,她语声又放得?极低,只不过他生性多疑,也许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得?哄哄他,混过这一关。

将他再又抱紧些,低声道:“四弟说昨夜打仗了,牙兵死了人,我很?担心你,在问他什么情况。”

心头骤然一宽,裴羁喃喃在她耳边道:“乖念念。”

说这些事,似乎是不需要?这么谨慎,连阿周都要?支开,但?,谁知道呢。也许是他多疑误判,叶儿?并不是奉她的命令想要?支开阿周,只是凑巧那时候和阿周在角落里?。紧紧搂住她:“你放心,我会为你,保重我自己。”

苏樱感觉到衣服底下他骤然绷紧的肌肉,像扣在弦上的箭,紧张到紧绷,他近来面对她时仿佛越来越多这种情形,他在紧张什么?

“裴羁,”卢崇信再忍不住,恨恨出?声,“昨夜的事,我必要?你付出?代价!”

苏樱看见裴羁骤然阴冷的目光,急急叱了声:“四弟,你在胡说些什么?快回去吧,以后休要?再这么不知高低。”

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若是惹恼了裴羁对他下手,那就前功尽弃。

卢崇信对上她带着?警告的目光,自己也知道坏了她的事,但?看着?裴羁那样抱着?她,又怎么能再忍耐?在挣扎与痛苦中深深低着?头,她抱着?裴羁没再跟他说话,卢崇信深吸一口气:“姐姐,我先回去了,明?天过来看你。”

“慢着?。”裴羁突然开口。

卢崇信停住步子,苏樱下意识地抬头,他低头看着?她,慢慢将她散乱的头发捋好了,掖在耳后:“方才?我问过沈医监,你的病今后用药膳慢慢调理即可,不必再天天诊脉了。”

下一句,是对卢崇信说的:“以后休要?再来。”

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天,早已?忍耐到了极限,今后卢崇信休想再见到她,更?休想像今天这样,在她尚未梳妆时便闯进她的卧房。

哪怕卢崇信是阉人,也不行。

刚刚忍下的怒火噌一下又被点燃,卢崇信冷冷说道:“我来看我姐姐,你算什么东西,需要?你管?”

“四弟!”苏樱急急喝止住。

卢崇信咬着?牙,不得?不又低了头。

“哥哥,”苏樱重又埋进裴羁怀里?,恼怒卢崇信沉不住气,又知道必须让裴羁改变心意,不然之前那些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别生气了,以后我会好好管教四弟,不准他再这样,他跟我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我还想听,就准他过来吧,好不好?”

她仰着?脸看他,水濛濛一双眼,裴羁在妥协与坚持之间苦苦支撑,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吻了下:“求你了,好哥哥。”

在理智做出?决断之前,本能已?经冲口而出?,裴羁道:“好。”

卢崇信紧紧咬着?牙,他真无用,竟要?她这般委屈自己,讨好裴羁。下一息,看见裴羁握住她的脸,向她唇上吻了下去。

蛮横,强势,不容拒绝,她被迫承受,纤细后仰的颈。全身的血液都在烧灼,卢崇信伸手想要?拔剑,她突然向他一瞥,目光中肃然的警告,卢崇信不得?不又缩手,在几乎将人撕裂的愤怒和痛苦中,困兽一般喘息着?。

杀了裴羁。等救出?她,一定要?杀了裴羁!

裴羁微微闭着?眼,从最初的宣示主权,到此刻的心无旁骛,世上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眼前的她,和让他怎么也亲不够的唇。

是无可救药了,清醒地知道在被她牵引,却怎么也不能够拒绝。哪怕答应她,意味着?无数麻烦危险,还有伴随而来的无数嫉妒、痛苦。但?他怎么能够,拒绝她。

吻越来越深,苏樱喘不过气,头脑有些晕眩。裴羁的唇干干的,仿佛起了皮,也许是彻夜奔波劳累的结果。但?很?快又软了,润了,由微凉变成?灼热。他紧紧缠裹着?她,让她觉得?他是要?把?她吞下去了,这强烈的热情让她觉得?异样,真是古怪,他搂她搂得?这么紧,几乎要?让人觉得?,他是喜爱着?她了。

在恍惚中漫无目的放任着?思绪,直到目光突然看见窗外的白袍,窦晏平来了。

陡然一阵强烈的羞耻,苏樱用力推开裴羁。

旖旎突然被打断,裴羁喘息着?退开,看见苏樱惊慌涨红的脸,回头,窦晏平慢慢从庭前走来,迈上台阶。

她羞耻惊慌,因为窦晏平看见了。她不怕被卢崇信看见,但?她怕窦晏平看见。

她到底,有没有想起从前。

“念念。”窦晏平来到门前,低着?头不想看,但?已?经看见了,她唇上那样润泽的红,别的男人亲吻的痕迹。

苏樱想逃,想哭,又在最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该慌张的,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除了被人撞破亲吻的羞涩,对窦晏平不该有任何?特别的情绪。定定神躲在裴羁身后,低声道:“你来了。”

来了。看见的,却是这么一幕。窦晏平努力露出?笑容:“念念,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喉咙哽住了,想回答,却说不出?话,苏樱沉沉吐着?气,手腕上一紧,裴羁拉她从身后出?来。

伸臂揽住,搂在怀里?,看见她掩在黑发里?嫣红的耳尖,是为他,还是为窦晏平?裴羁垂目看着?,狐疑中夹杂着?欢喜,窦晏平看见了,他是怎么吻她的。该死心了吧,现在,他才?是她的男人。

“娘子,”一旁的叶儿?见情形不对,连忙上前打岔,“饭得?了,要?不要?现在传?”

“传吧,”苏樱挣脱裴羁,“我饿了。”

朝食摆在小厅里?,窦晏平吃过饭来的,此时便坐在角落等着?,裴羁盛好粥送到苏樱面前:“慢火熬了两个时辰,加了茯苓和别的几味药材,若是吃不习惯,我让厨房重新?做。”

就是他说的药膳吧。苏樱尝了一口,吃不出?什么古怪,也许是心神不宁,食不甘味的缘故吧。

裴羁看她吃了,忙又给她布菜,挑选送粥的饼饵,忙来忙去只顾着?她,自己面前的食物一口也不曾动,余光里?瞥见窦晏平低着?头等在角落,神色黯然,裴羁夹了一块蜜炙鹌鹑放在苏樱碟子里?:“尝尝这个。”

心里?一霎时快意,经过这次,窦晏平以后,就不会来得?这么勤了吧。

门外人影一晃,裴羁抬眼,看见了窦约,戴着?斗笠风尘仆仆,显然才?经过长途跋涉,从长安过来。

窦晏平也看见了,心里?一紧。他打发窦约回去查探窦玄从前的事,若不是事关重大,窦约应该不会亲身回来禀报。急急起身,正?要?叫上窦约离开,裴羁先开了口:“可是打听出?结果了?”

窦晏平顿住步子,心里?明?白他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冷冷道:“与你无关。”

“与念念有关。”裴羁抬眼,“你也不想瞒着?她吧?”

窦晏平看见苏樱抿紧的唇,她忽地吩咐卢崇信:“四弟,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她是想知道的,所以打发走卢崇信,只留他们三个在场。窦晏平黯然着?,点手命窦约进来。

卢崇信不得?不走,到中庭回头一望,苏樱正?看着?窦约:“说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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