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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流得极慢,取了那么多,应该不剩下什么了,朱正屏着呼吸,听见沉浮极低的,拼尽最后力气吐出来的字:“压……”

他要他按压心脏,挤出最后的血。朱正抖着手,将漏斗边缘贴上去,右手用力向心脏压下。

产房里。眼前的白光越来越宽阔,越来越明亮,姜知意漂浮着,觉得解脱,又觉得不舍。

她还没看见孩子呢,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哭得那么响亮,肯定很健康,她多想抱抱他,亲亲他呀。

也想阿爹,想哥哥。想看看他们,看看西州。

茫茫的白光中仿佛出现了城池的轮廓,姜知意无声唤着:“阿爹,哥哥。”

西州,七凉原。

两人两马错身而过,姜云沧长刀重重劈下,轰!铁塔似的坨坨将领连人带马被拦腰劈开,重重摔在地上,血从半空洒下来,溅湿姜云沧的头脸铠甲,姜云沧没有停,催马上前,手中刀急如闪电,飞快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他没有走,他留下来,带着他的同袍弟兄,打这最后一仗。

他食言了。他说过要永远守护她,可他没有做到。眼里充着血,牙齿咬得露出颌骨的形状,姜云沧长叫着再挥出一刀,同时砍翻两个坨坨人。

他不能走,他知道顾炎不行。这一仗他来指挥,麾下的弟兄们不会有太大伤亡,可若是换了顾炎,谁知道几人死,几人残。

他不怕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可这些弟兄们的性命,他做不得主。

姜云沧吼叫着向前,如疯狂的兽。顾炎来得实在太巧,他刚刚收到她的消息,顾炎就来了,就好像是为了让他放心离开似的。可他不能走,上次他不在,顾炎把西州败成那样,连父亲也差点陷入绝境,如今父亲还在城里养伤,城里还有数万百姓,城外还有这么多西州将士,他身后,还有信任到把性命交给他的骑兵营弟兄。

他不能走。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情爱,放弃身为将领,身为军人的责任。

可是意意。姜云沧血红着双眼。意意。

“杀!”姜云沧大吼一声率军向前,所到之处坨坨人像收割的稻杆一般成片倒下,玄色铠甲被血染成深红,乌骓的鬃毛上凝着血块,耳边响起西州金鼓的声音,姜云沧看见了西州军猎猎的战旗。

他与大军合兵,七八万坨坨人只剩下最后数千,被分成几块牢牢包住,覆灭只在顷刻。

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他牵挂的事了。姜云沧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坨坨将军,向黄纪彦高喊一声:“剩下的交给你!”

拔马向着西州的方向,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脸上的血凝成了冰,姜云沧胡乱抹一把。意意。我来了。

若你平安,我用余生守护你。若你有事,我陪你一道,绝不让你孤零零的一个。

产房里。姜知意越飘越高,越飘越远,想离开,恍惚中,却好像有人一直在唤她,意意,意意……

是谁呢。她听不出来,想不清楚,飘忽的速度慢了些,舌尖突然尝到了腥热的滋味,有温热的东西送在唇边,姜知意本能地咽了下去。

是鹿血。有好多鹿血啊。

身体一点点变得实在,疼痛的感觉一点点回来,耳边那些嘈杂的响声也一点点回来,姜知意听见林凝在哭:“意意快醒醒,意意乖,快醒醒吧,孩子在哭呢,孩子找你呢。”

孩子,她的孩子。姜知意用尽全力吞咽着,血腥味充满了口腔。她还有孩子呢,她怎么能抛下他,让他孤零零的一个留在世上。

飘忽的感觉越来越远,疼,但是真实。姜知意努力着,从无数嘈杂中分辨出了那道稚嫩的,让人听见就生出欢喜的哭声,是孩子,她的孩子,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孩子在找她。

眼皮沉得厉害,姜知意努力想抬起来,偏又抬不起来,林凝还在喂她,无穷无尽的血,那些可怜的鹿,它们的血变成了她活下来的机会。

许久,姜知意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能睁开一点,狭窄的视野里看见白里泛着微红的皮肤,毛茸茸的头发,孩子闭着眼睛,哭声响亮。

孩子,她的孩子。姜知意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恍惚中林凝抱着孩子送来,娇嫩温暖的脸贴上了她的脸。

她的孩子,好软啊。姜知意紧紧贴着,舍不得动,也动不了,余光瞥见封闭严密的房间,沉浮还是不在。

厢房里。朱正茫然地坐在床沿上,手伸出去,却探不到沉浮的呼吸,身体还有温度,但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最后的余温,就快没有了。

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本册子,沉浮一个字一个字亲笔写的,他说过,如果他死了,就交给姜知意。现在就交过去吗?朱正迷茫到了极点。还没死,可没了血的人,要怎么救?

“朱太医,大人呢?”庞泗在外面疯狂敲门,“齐浣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