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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姜知意都不知道,她早早睡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纷纷乱乱,尽是今日相见的情形,又忽地想起沉浮急切的拥抱。

姜知意急急扯起被子蒙住脸。烫得很,便是那两年夫妻,他也从不曾如此,他们所有的亲密举止,都是在夜深人静,熄灯之后。

变了好多啊。姜知意握着脸,发着烫久久不能凉,她告诉他明天再说,然而明天,她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要回头吗?那些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情意,那些筋疲力尽的周旋,还有他隔了几个月突然意识到的答错了,她能信他吗?

这一夜翻来覆去,天亮时才朦胧睡着了一会儿,醒来便一直盼着,然而一整天过去,沉浮没有来。

翌日是念儿满月之日,侯府里里外外布置得花团锦簇,纵然不曾摆酒,到处也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黄纪彦一大早就来了,抱着欢儿突然出现在院门口:“阿姐。”

姜知意出乎意料,脱口问道:“你没事了?”

“也算是吧。”黄纪彦放下欢儿,长眉飞扬着,“我现在无官一身轻,想去哪里都行,谁也管不着我。”

姜知意怔了下:“你,罢职了?”

“对。”黄纪彦笑了下,“这样挺好,正好赶得上做满月。”

他罢职了,是不是意味着情况严重了?那么哥哥呢?沉浮昨天没来,是不是因为这个?姜知意心里突突跳着,急急问道:“那我哥哥呢?”

黄纪彦犹豫一下还不曾答,黄静盈快步走进来,笑道:“他在家里关了这么多天,外头什么情形全不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姜知意半信半疑,看见黄纪彦笑了下,没有分辩。

黄静盈上前挽住她往里走:“都准备好了吗?我等着给念儿添盆呢!”

雍朝的风俗,新生儿满月时亲朋好友要一齐给孩子洗澡,又要将平安锁、玉如意这些给孩子的礼物都放进澡盆里,谓之添盆,姜知意笑起来:“都准备好了,等暖和些就洗。”

日头更高时林正声也来了,这些天里侯府极少有人登门,唯独他雷打不动,依旧是隔几天过来请一次平安脉,丝毫不理会外面的流言。他摸出一个锦匣:“给小公子的。”

是把平安锁,姜知意收好了,郑重行礼:“多谢你。”

太阳暖和时洗儿的东西都已备好,姜知意迟迟不曾吩咐开始,她在等沉浮,今日念儿满月,念儿的父亲应该会想要,亲手给孩子洗澡吧。

“夫人,姑娘,”管事急急走来,“汤御史来了,要带走侯爷!”

众人都吃了一惊,姜知意连忙放下孩子跑过去,前院里围得水泄不通,汤钺带着人开了锁,押着姜遂走了出来。

姜知意急急上前,士兵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拦,姜知意 挽住姜遂:“阿爹,出了什么事?”

“有些事需要进宫去问讯,”姜遂温和着神色,“你不要慌,照顾好你母亲。”

林凝跟着过来,强忍酸涩:“侯爷放心,家里一切有我。”

姜知意定定神,转向汤钺:“为何事要带走我父亲?可有圣旨?”

汤钺傲然道:“姜云沧的身世现已查明,确系坨坨孽种,此案由我督办,需押解姜遂入宫审问。”

什么时候查的,为什么她一丁点儿也不知道?沉浮呢,他身为左相,他必是知道的,他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曾提过?姜知意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我哥哥如今怎么样?”

“姜云沧隐瞒身世,勾结朋党,已打入死牢,不日问斩!”

姜知意死死掐住手心,止住眩晕的感觉:“沉浮知道吗?”

“沈相当然知道,”汤钺笑了下,“姜云沧问斩便是沈相亲自上奏,姜侯入宫受审,也是沈相安排。”

是他。竟然是他。亏他前日来时,还若无其事,还甜言蜜语,求她回头。

指甲掐进皮肉里,却觉不到疼,姜知意怔怔站着,眼看汤钺押着姜遂立刻要走,门外突然跑进来几个小太监,紧跟着慈宁宫总管太监刘福走进来,满脸的笑容在看清楚情况时凝住了:“这是怎么说?姜侯要去哪里?”

“为着云沧的案子,随汤御史入宫一趟。”姜遂道,“刘总管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刘福又笑起来:“咱家是跟着太后出来烧香的,上山走了老半天,太后她老人家走得乏了,就这会子在外苑歇脚呢,恰好听岐王殿下说乡君的小公子今日满月,太后她老人家心里欢喜,赐了小公子许多东西,还要替小公子办满月宴,请乡君带着小公子过去说说话呢。”

小太监们带着赏赐,一柄玉如意,几对金银项圈,又有四时衣服鞋袜之类,从穿堂里一箱箱往里抬,姜遂知道推辞不得,忙躬身行礼:“姜遂叩谢太后恩赏,只是我没法停留,就让拙妻和小女过去叩谢吧。”

“好说好说,”刘福笑道,“咱家这就带夫人和乡君过去。”

姜知意安静地听着,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一边是赏赐御宴,一边是被押走的父亲,判了死刑的哥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一日之间,清平侯府竟集齐了天家的雷霆和雨露。

而沉浮,一边说着爱意,一边又将她的父兄送上思路,她真是可笑,居然差点相信了他。

他从不曾变过,是她糊涂了。

京中消息传得快,不到半个时辰,便都知道太后在外苑亲自为姜知意的新生儿办满月宴,纵然姜家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但谁也不敢不来凑趣,车马如同流水一般,霎时挤满了外苑大门。

沉浮赶到时宴席已经过半,飞快地向内走去,越是接近,心里越是惶恐。

她会怨恨他吧?他原想瞒过她,直到事情解决,汤钺却趁着他在宫中与谢洹议事,抢先一步带走了姜遂。她如今全都知道了,他在她眼里,大概是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吧?

丝竹管弦的声音越来越近,设宴的木兰山房就在眼前,沉浮在门前停顿片刻,迈步走进去。

他看见了姜知意,坐在太后下首,斜倚画屏,她旁边,坐着黄纪彦。

昔日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眉目俊朗的男子,在满屋的女眷中分外引人注意,若没有太后允准,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沉浮一步步向着姜知意走去。她必定看见了他,可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浅浅笑着,低低与黄纪彦说话。

恍惚中,沉浮又听见她叫阿彦,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她真的叫了,此时他已经分辨不出来。

他似乎格外容易嫉妒,尤其是黄纪彦。也许黄纪彦有他不曾有过的明朗,也许黄纪彦有他极少外露的热情,也许是她叫阿彦的声调太亲厚,总之此刻,像很久之前站在衍翠山上遥望他们一样,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而且这嫉妒,又夹杂了太多不安,越发让他像丢了魂魄一般,连这破败的身体都无处安置。

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她却不肯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只看着黄纪彦。

阿彦,阿彦。他好像又听见她这么叫了。

嫉妒的毒蛇吐着信子,卷走一切思绪,沉浮停在她面前,弯着腰低着头,求恳的姿态:“意意。”

她还是不肯看他,沉浮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意意,回来吧。”

我没有骗你,我一直在努力,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原本的窃窃私语此时全都停住,四围寂静地如同冰冻,沉浮定定地站着,看她明净的眸子微微一转,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

作者有话说:

文案情节,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