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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如今任礼的这般表现,在让朱祁镇感到意外之余,也升起一阵阵的感动。

果然,朝廷当中,还是就忠君之人的!

“任卿不必如此,朕虽深陷迤北,但终归于朝,过去种种,不必再提,且请起身吧。”

破天荒的,朱祁镇的口气变得温和起来。

于是,任礼再度叩首,起身按剑而立,道。

“陛下放心,臣此来受圣母所托,定护陛下周全,不令宵小之辈再逞凶威。”

说这话,眼神还瞟了一眼旁边的舒良。

这一下,朱祁镇更是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待朕日后见到圣母,定当为任卿叙功。”

一时之间,君臣相得,气氛和乐。

然而,在这般气氛当中,却忽然响起一阵努力压抑的抽泣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入门之后,拜倒在地,却一直低头不语的胡濙老大人。

似乎是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这位大宗伯略略抬起了头,众人这才看清,他老人家苍老的面庞上,早已经是涕泪横流。

见此状况,朱祁镇神情有些踌躇,下意识的伸手道。

“胡先生……”

相比较于任礼,朱祁镇和胡濙的关系,明显更亲近,情谊也更深厚。

作为先皇留下的五大辅政大臣中,现今唯一还在世的大臣,胡濙对于朱祁镇来说,是长辈一般的存在。

说一句看着他长大的,绝没有一点的夸大。

因此,见到胡濙如此,朱祁镇甚至感觉到有些坐立难安,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所幸,胡濙也不需要他做什么,老大人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的止住眼泪,但是还是带着几分抽噎,断断续续的道。

“太上皇放心,老臣没事,只是,时隔一年,老臣再度得见天颜,心中想起当初先皇临终之时,对老臣的殷殷嘱托,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一时情难自抑,冒犯太上皇了。”

提起先皇,朱祁镇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惭愧之色,道。

“先生快快请起,时至今日,朕已知错,当初,朕不该一意孤行,执意北征,结果……是朕辜负了先皇的期望……”

气氛一时有些黯然,到了这个时候,胡濙才终于止住了抽噎,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就仿佛一位温和长者一般,轻轻摆着手,道。

“都过去了,您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着话,胡濙撑着地,艰难的蹒跚起身,从袖子当中,拿出了几份书信,道。

“太上皇,老臣此来,带来了圣母,端静皇后,还有天子的家信,圣母和端静皇后,听闻太上皇到了宣府,都十分高兴,每日里必数次询问车驾到了何处,她们,都盼着您早日回京团聚呢!”

闻听此言,朱祁镇的脸色复杂,有渴盼,有期待,但是同时,也渐渐的恢复了冷静。

随即,袁彬将胡濙手中的几份书信,递到了朱祁镇的案前。

看着眼前几份落款不同的书信,朱祁镇犹豫了一下,率先拆开了孙太后的信,认真的读了起来。

片刻之后,朱祁镇将信放下,眼神却落在任礼的身上,片刻之后,方意味深长的问道。

“任卿,如今朕身边,缺少一位统掌护卫之人,不知,用你这位侯爵来任,可大材小用?”

孙太后的这封信,写的十分平常,里头有很多闲话家常的事情,相反的,对于催促归京的正事,却并没有怎么提及,只说了一句,让朱祁镇把握分寸,早日回京团聚。

然而,这些看似唠叨的闲话,基本都是内宫之事,唯一一件涉及外朝的,便是和任礼有关的。

孙太后在信中,提到了会昌伯被夺爵的事情,与此同时,她看似不经意的,提到当时,唯有任礼据理力争,让她感到十分安慰。

仅是这一句,对于朱祁镇来说,便够了!

果不其然,任礼闻言,立刻行了个军礼,神色坚毅道。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荣耀,臣愿随时听候陛下吩咐。”

朱祁镇心中大定,点了点头,道。

“好,既然如此,自今日起,朕身边的一应护卫职责,都交由任侯负责,舒公公,你,就不必再管了!”

这话说的十分有底气,朱祁镇甚至有些期待,舒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或者说,他态度倨傲的拒绝的样子。

但是,都没有。

舒良的脸色十分平静,道。

“太上皇既然有命,内臣自然遵旨,明日起,内臣就撤去所有人手,将外围护卫之责,移交给任侯。”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朱祁镇感到有些不舒服。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于是,很快打开了第二封信。

这份,是钱皇后的!

相比较孙太后的平淡,钱皇后的这封信,写的长长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的关心和思念。

慢慢的读着这封信,朱祁镇的脸上,罕见的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与此同时,几乎是掐着他读完信的同时,胡濙一招手,身后的侍从搬上来两个箱子,打开盖子,里头是一件件厚实的冬衣鞋靴,针脚细密,一针一线,似乎都凝聚着主人的心血。

胡濙道:“太上皇,这是端静皇后,托老臣给陛下带来的冬衣,娘娘说,塞外苦寒,宣府的天气也十分寒凉,请太上皇万万要保重身体,她在宫城当中,日日夜夜,都期盼着能够重新和您想见。”

看着这些衣帽,朱祁镇的眼中,隐隐浮起一丝水光。

他小心的将信叠好,重新装回信封当中,想了想,直接将它放在了心口处,然后,脸上带着一丝矛盾之色,犹豫着低声问道。

“先生,皇后她……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胡濙是外朝大臣,钱皇后是内宫后妃,这句话问的并不算合适。

但是,无论是朱祁镇还是胡濙,都没有觉得不妥。

还是那句话,胡濙对于朱祁镇来说,是长辈一样的存在。

胡濙神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口,又止住了话头,如是再三,他老人家方开了口,道。

“这话,太上皇又何必问呢?”

说着,胡濙将目光落在那一箱衣物上,长叹一声,道。

“这一针一线,皆是娘娘的心血所凝,其中有多少深情厚义,太上皇比老臣清楚。”

“您问老臣,娘娘怎么样了……”

“老臣只有一句话,也还是那句话,娘娘她,日日夜夜都在宫中苦求,期盼着能早日再和您相见。”

“陛下,跟老臣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