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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诚如内阁诸人所猜测的,这场朝会,就是给内阁的一颗试金石。

舒良他是必定要保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前世的金刀案,给了他太深刻的教训,自己手下得力的人,哪怕犯些忌讳,该保也是要保的。

何况,这件事情本就不难。

症结无非就在于太上皇不肯归京,此事需要有人来担责而已,既然如此,是舒良还是刘永诚,都无所谓。

朱祁镇在土木祭奠时的突然决定,的确有些让朱祁钰措手不及,但,正如他那一日跟吴太后所说的一样。

大势在我!

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了应对这些变故的足够的能力。

所以,反手一道太子出阁的奏本递上来,自然有人比他更着急,让朱祁镇回京。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舒良不必上殿,在后宫躲上两个月,一切自然风平浪静。

但是,从朝局考虑,他还是让舒良出面了。

倒不是说,要让他在群臣面前解释什么,而是,朱祁钰给内阁的这个考验,需要舒良帮忙。

刚刚的整场经过,朱祁钰都看在眼中。

对于内阁给出来的应对,他只能说……勉强及格!

尽管如今内阁的几个大臣,应该说已经尽了全力,给动用关系的动用关系,该亲自上阵的亲自上阵。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场质询之所以最后能轻拿轻放,最主要的,还是舒良自己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或者换个说法,舒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下了后路。

虽然说,没有内阁的活动,舒良可能连上殿自辩的机会都没有,这些清流科道根本就不会听一个“奸宦”的“狡辩”。

但是终归,现在的内阁,还无法完全承担起调和内外的责任。

什么时候,他们能够不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般的行动,能够不用舒良上殿,也能平息外朝的舆论,那么才算是真正完成了内阁的职责。

不过,这中间牵扯到的因素过多,也不能全怪内阁,所以勉勉强强,朱祁钰便算他们过关。

轻轻的点了点头,天子玉音垂下。

“舒良行为逾矩,言辞不当,罢去东厂提督之职,交内廷杖责二十,遣去坤宁宫侍奉,陶瑾,耿九畴二人,察查不实,上疏不谨,各罚俸三月,下不为例。”

虽然早就知道了结果,但是,天子对舒良的惩罚,也的确有点轻,底下群臣忍不住又掀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然而这个时候,天子的口气却轻微转冷,淡淡的道。

“至于甘肃镇守太监刘永诚,无旨擅离驻地,甚失朕望……”

“锦衣卫何在?”

于是,大殿外头,迅速涌进来一队十人左右的锦衣卫小队,为首者一身张扬的飞鱼袍,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亲至。

“即刻去诏狱当中,将刘永诚提到午门之外,杖毙!”

话音落下,殿中迅速静了下来。

一帮老大人们,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预料到了,天子会对刘永诚重处,但是,却没想到,天子竟然一开口就是杖毙。

擅离职守,罪重至此吗?

要知道,在此之前,朝廷也经历过诸多风波,但是,始终没有人因罪被杀,至多不过是夺爵罢官,罚俸禁足而已。

这些御史们,虽然叫嚣着,要将舒良明正典刑。

但是事实上,他们也从未想过真正要舒良的命。

毕竟,那可是内臣当中有数的几个大珰,地位怎么说,也堪比外朝的部院大臣。

所以,他们觉得最后最重的惩罚,就是将舒良和金英一样,贬的远远的,一辈子再也回不了京师,如此便足够了。

结果现在,阴差阳错,舒良被轻拿轻放,反倒是刘永诚即将丧命。

虽然说,刘永诚在内宦当中的名声不算好,但是,他总归是镇守甘肃多年,屡有战功之人,哪怕是个宦官,也不由让他们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有东厂珠玉在前,锦衣卫自然也不甘落后。

卢指挥使领旨之后,干净利落的退出了大殿,不用说,已经去提人了。

朝班之中,有好几个大臣,都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似乎想要为刘永诚说两句话。

但是,到最后,也没有人站出来。

打压宦官,是文臣的共识!

虽然说刘永诚很可怜,但是,他到底是个宦官,天子要处置宦官,没有文臣插嘴的份。

何况,他们刚刚如此义愤填膺的要处置舒良,如果这个时候为刘永诚说话,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若是再被人借题发挥,说他们当中暗中结交地方镇守太监,更是引火烧身。

于是,最终,殿内还是没有人出言。

就这么沉寂了半晌,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大臣出列奏事。

其中,甚至有关于东宫讲师的人选,但是,老大人的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也正常,东宫的讲师要求苛刻,基本只能从翰林院里面选。

所以,跟普通的官员们没有关系。

至多就是高层的老大人们,看想要提携谁而已。

于是,最终确定下来的人选是,《皇明祖训》和《御制帝训》这两本书,由内阁大臣轮流为太子讲读。

《大学》《中庸》《孝经》这几本经典,则是选择了翰林院中资历久,学识足,最重要的是,曾在国子监任教,对教导学生颇有心得的翰林侍讲,倪谦。

不过,让众臣有些意外的是,最后的,也是最基础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几本书,最终中选的人,竟然是谁也不看好的翰林编修,万安。

至于理由,也很不可思议。

据说,是宫中的圣母皇太后给的建议,觉得万安仪表堂堂,定能教好太子。

本来三百千这种启蒙读物,也就没什么难度,翰林院谁都能讲。

如今,孙太后既然传了话来,内阁自然也就不会拂了这个面子。

毕竟,太子出阁这件事情,已经将孙太后得罪了一遭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惹她老人家。

太子殿下的课业,就此便成了定局。

然而天子却迟迟没有要散朝的意思,无奈之下,各部的郎官只得将准备写在奏本里头的,原本没有必要拿到早朝上讨论的小事,都一一呈报上来。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内侍从殿外走进来,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大步进殿,拜倒在地道。

“启禀陛下,臣奉圣命监刑,内宦刘永诚,受杖一百四十二,现已毙命!臣前来复旨,请陛下查验。”

说着,卢忠一挥手,有几个锦衣卫抬着担架进殿。

架子上的人,早已经断了气。

群臣扫了一眼,皆忍不住感到有些眩晕。

一百四十二杖,会把人打成什么样子?说是血肉模糊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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