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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墡下意识的开口接话,然而,说了一半,就被朱楩打断,道。

“因为宗学,为了掌管宗学,陛下任你为左宗正,任本王为大宗正,话说到此,你还觉得本王责罚你,有损朝廷颜面吗?”

这下,朱瞻墡不吭气了。

如果说,朱楩仅仅只是岷王,哪怕他辈分再高,如此责打朱瞻墡这么一个朝廷藩王,也是不妥当的。

毕竟,他只是自己的叔祖。

于家而言,并非父祖,于族而言,也非族长,于国而言,更非君上。

在这层关系下,如果说仅仅是斥责,哪怕是责骂,都属于正常,但是如此责打,就有些过分了。

毕竟,朱瞻墡虽然是晚辈,但是也是堂堂的藩王,如此责打,等同于折辱。

所以,朱瞻墡心里从刚开始就憋着气。

但是,刚刚朱楩的这一句话,却顿时提醒了他一件事。

那就是,岷王不止是岷王,他不仅是如今宗室当中辈分最高的尊长,而且,还是执掌宗人府的大宗正!

这次的宗人府虽然是因为宗学和重开,但是执掌却没有变。

宗人府掌宗室陈请,闻于上,达材能,录罪过,全面负责宗室的一应事务,身为大宗正,处罚犯错的宗室,乃是职责所在。

当然,这也不能怪朱瞻墡。

实在是因为,宗人府多年不设,如今虽然重新授官,但是,老岷王一直缠绵病榻,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所以,连他也下意识的忽略了,宗人府,原来并不是他做主,而是这位岷王叔祖。

眼见着朱瞻墡终于没了那股子奇怪的不服,朱楩的脸色也好看了一点,哼了一声,道。

“你真的以为,在这京中,人人处处敬你三分,便是打心底里对你恭敬吗?错了!这京城当中,有不知道多少人,时时刻刻的在暗中,盯着你呢!”

“太上皇回京,召见了那么多的大臣,都是在南宫外叩首行礼而不入,怎么,就偏你敢堂而皇之的入南宫觐见?”

“如今,你这本奏疏递上来,还敢说没有人授意?你觉得,闹到朝廷上去,会有人信吗?”

闻言,朱瞻墡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顿时抽动了自己的伤口,又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开口道。

“叔祖此言,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太上皇乃是天下君父,先皇嫡长,当今天子之兄,地位尊崇,他如今安然归京,侄孙身为宗室,自当前去觐见,此乃礼数,外间有何可议论者?”

“至于奏疏一事,侄孙承认,的确和太上皇有关,但那不过是侄孙入到南宫,眼见太上皇居处虽奢,但仍有冷清之意,所以方有此议,何来指使之说?”

朱楩差点又把檀木杖拿起来,但是到最后,看着朱瞻墡背上那一道鲜血染红的血痕,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连连点头,道。

“好,既然你如此嘴硬,那本王就好好跟你论一论!”

说着,朱楩拿过那份奏疏,摊开了摆在朱瞻墡的面前,道。

“如今太上皇归京,当着众臣的面,已经说了,一应大政不预,交由天子处置。”

“可你,一个宗室藩王,如今竟然上本,说天子身为弟皇帝,应当每日率群臣前往南宫,晨昏定省,还再三强调,当态度恭顺,不可逾越礼制。”

“你是想做什么?”

“向天下人宣布,朝廷还是太上皇做主吗?”

“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天家伦序,为了亲亲之谊,但是,你就没有考虑过,奏疏递上去,天子该如何自处吗?”

老岷王的神色平静,但是口气却很严厉。

朱瞻墡这次,终于低下了头,但是嘴上依旧很硬,道。

“叔祖,哪有那么眼中,侄孙只不过是想着,尊卑应当分明,礼节不可废弛,天子既然尊了太上皇为太上皇帝,自然应当依礼而行,前唐之时,肃宗迎玄宗,便是日日晨昏定省。”

“如今,侄孙不过是循旧例上奏,所为者,也是让天下人看到,天子与太上皇兄弟和睦,并无他意。”

看着朱瞻墡这副明显心虚,但是依旧不肯认错,甚至连实话都不肯说的态度,朱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一时之间有些兴致阑珊。

他摆了摆手,示意朱音埑将檀木杖拿下去,又命人将朱瞻墡放开,自己坐回了椅子上,眼眸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口气已经平静下来,但是却莫名的,让朱瞻墡感觉到有些发冷。

老岷王开口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本王提醒你两点。”

“第一,陛下是太上皇之弟,非太上皇之子,你尚且知晓,本王只是尊长,并非父祖,若非担着大宗正之名尚无权责罚于你,那你又为何,要天子对待太上皇以侍奉父亲之礼?”

话到此处,朱楩顿了顿,口气又变得严厉起来,道。

“第二,本王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太上皇于陛下,乃是避位以罪己,是为全天下人之心,并非功成身退,自行退位安享南宫,所以,有些东西,有些礼,不该用的,就不要用,也不能用。”

“这一点,你记牢了!”

前一点还好,但是后面的这两句话一说,朱瞻墡顿时猛地一抬头,脸色有些难看。

显然,他没想到这位岷王叔祖,竟然敢说出这么犯忌讳的话。

要知道,目前在朝中来说,明面上还是认为,是太上皇为了保全社稷,主动禅位给今上的。

尚没有人敢如此公开的,明说太上皇是因土木之役的过错太大,所以不得不退居南宫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即便是以岷王的地位,也必然是要遭到众多议论的,说不准,一顶妄议太上皇的帽子,就扣了上去了。

所以,这位叔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朱瞻墡的脸色阴晴不定,目光一时落在岷王苍老的面庞上,一时落在刚刚架着他的几个力士脚上的皂靴上……

这个时候,朱楩也说完了话,伸手指了指,朱音埑便从地上,将朱瞻墡的那份奏疏拿了过来。

朱楩将那奏疏收好,然后,淡淡的开口道。

“宗人府掌宗室陈请,闻于上,所以,按规矩,你的这份奏疏,得由本王这个大宗正递到御前。”

“你想说本王独断专行也罢,说本王仗势欺人也好,总之,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的奏疏,就过不了宗人府这一关。”

“你若是不服,可以进宫求陛下做主,撤了本王这个大宗正。”

“当然,前提是你要见得了陛下才行。”

“否则,你的一应奏疏,想往上递,就等本王死了吧。”

说着话,朱楩自嘲一笑,道。

“不过,估计也不用等太久了……”

言罢,也不等朱瞻墡有所反应,这位岷王爷重新起身,在朱音埑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