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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说白了,就是替天子解决问题的。

但是实际上,这个度非常的难以拿捏,内阁的票拟虽然不对外公布,可也不至于刻意隐藏。

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奏疏,天子朱批之后,发到通政司留存,上面是有票拟的痕迹的。

那天的小型朝会上,天子的态度已经摆的很清楚了,一切按照大灾即将发生的标准来提前准备,凡有蓄意阻挠者,立惩不贷。

这么多的奏疏一递上去,万一天子要是真的一怒之下,将这些人下了诏狱,那可就是大事了。

不能调和君臣,是内阁的失职!

所以,就只能暂时压着,虽然天子肯定知道这些奏疏的存在,但是内阁稍稍晚些,分批往上递,起码能够让这股风波,看起来要稍稍平稳一些,也给天子处置是留一些缓冲的余地。

但是,这种手段,注定只能拖延时间,而不能解决问题。

底下大臣们的诉求得不到满足,又没有强力的威慑,他们自然会觉得自己的发声还不够,会继续上奏。

而且,这种时候,内阁其实说白了,就是顶锅的。

这般多的奏疏递上去,天子的意思早已明了,所以内阁在票拟的时候,大致的意思,自然只能是驳回。

递到御前,天子大笔一挥准了,可随着奏疏被下发到通政司,越来越多的大臣看到票拟的内容后,也就慢慢的将矛头转向了内阁。

指责内阁碌碌无为,不谏君上,曲意逢迎。

反正,两头作难!

“陛下亦是心怀百姓,方有此举,如若钦天监预测为真,那么,如今朝野上下的准备,必可以使损失降到最低,往最好的情况来估计的话,完全平稳过渡,也并非没有可能。”

沉吟片刻,于谦缓缓开口,道。

“即便是虚惊一场,但是,也比真的有了大灾,朝廷毫无准备来得好。”

“可是,这种事情,毕竟谁也说不准。”

俞士悦亦是轻叹一声,略停了停,他似乎有些犹豫,踌躇片刻,他方道。

“其实,朝中诸多大臣私下也有议论,即便陛下真的重视钦天监的预测,可只需做好储备,待灾变真的发生,再迅速命各衙门救灾,如此一来,既是稳妥,也不至于闹得如此满城风雨,唉……”

这话说了一半,俞士悦就发现,于谦望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善。

其实,他自己也有些心虚,到了后头,声音自是越来越低,不自觉的偏过头去,向窗外望去。

今天是上弦月,月朗星稀,院中闷热的很,没有一丝凉风,虫鸣阵阵,偶有振翅之声响起,扰的人心烦意乱。

然而,还是躲不过去……

片刻之后,于谦肃然的声音,便在俞士悦的耳边响起,道。

“仕朝兄这是说的什么话,百姓万民的性命,难道还不及所谓的朝堂舆论吗?”

俞士悦一脸不情愿的转过来,闷闷的道。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觉得,陛下小题大做,而且,因为区区的预兆,便如此折腾整个京师上下,实在没有必要,出力不讨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愚蠢,对吗?”

于谦到底是于谦,哪怕性格有所收敛,但是说话仍然是一针见血。

“廷益,慎言!”

俞士悦一脸苦笑,这个于谦,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这话传了出去,一顶非议君上的帽子扣下来。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心里的确有一丝丝这样的想法,而且,这不止是他的想法,更是朝中很多大臣的想法。

这样不知真假的警讯,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一切照常。

如此一来,就算真的发生了灾祸,只要做好赈灾,一切便会无虞,可是,万一提前做了准备,可灾祸又没来,平白落了一堆埋怨。

从政治的角度来考虑,这绝对不是划得来的买卖。

但是,这种功利的想法,显然,不是于少保能够接受的。

然而,让俞士悦有些惊讶的是,向来一身正气的于谦,这一次却并没有动怒,在问了一句之后,情绪就平静了下来,问道。

“仕朝兄,既然话说到了此处,我也不瞒你,对于陛下此次的举动,我也觉得有些太过紧张,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竭尽全力,相信陛下的判断,一条条的认真落实各项举措,你可知为何?”

“这……”

大家都是宦海沉浮多年之人,这种局面下,自然也就不会说那种所谓的忠心不二,对天子的命令无论对错,矢志不渝的套话。

何况,俞士悦也清楚,于谦不是这样的人,身为朝臣,君上有过当谏止,谏止不听当死谏,此为国士之举。

武死战,文死谏,这本是千古至理,荣耀之事,于谦可不是那种愚忠君上,毫无原则之人。

(此处应圈一下某王姓天官)

不用俞士悦瞎猜,下一刻,于谦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恰是因为,陛下此举不合利益所为,所以,才更显珍贵!”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即便贵为天子,也不可能不犯错,否则,要群臣又有何用?”

“有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只顾一己之利,心中不存天下万民,如……”

于谦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看到俞士悦陡然一变的脸色,最终,还是顿了顿,跳了过去,继续道。

“为一己功业,以万民做险,才是大祸。”

“陛下如今愿为万民,以自己名声做注,哪怕是错,可这份仁爱万民之心,却珍贵无比,不可挫伤。”

“所以,哪怕于某心中也对所谓钦天监预警心怀疑虑,可仍旧愿意同陛下一起,认认真真的提前准备。”

“此次,即便是错,于某也跟着陛下一起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