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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日夜里已经装好了行李,他们启程很快,等到天大亮,已然走了二十里路了。

马车里都是自家人,又因为几人都没睡好,上了马车之后都开始打瞌睡,压根不想下马车活动。于是,一行人走得飞快,在天黑时,已经得了七成了路。

第二天中午之前,马车就进了城。

傅家人看着这未见过的热闹和繁华,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反正坐马车里,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们脸上神情。

刚过午时,马车就停在了顾秋实租下的院子外。

这是个大院子,足有七间房,能装得下傅家所有人。

两日的颠簸,傅家夫妻身子疲惫,但心里却格外兴奋。他们以为到了城里也是租那种破烂的院子,不成想居然是这般雅致的院落。院子后面还有个小园子,花草要死不活。顾秋实带着一家人转悠时,道:“爹娘喜欢什么花,回头都可以去买种子。若是想种菜,也可。”

顾秋实到的那天下午,康夫子就亲自登门了。

其实,康夫子也是秀才,屡试不第,加上长辈接连去世,不能参加科举,他这才开了学堂招收弟子,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明年的乡试,康夫子也要参加。登门后先是恭贺了顾秋实,然后说了乡试要考的范围,还讲了一些细节。

“最好是拜个师,毕竟,我才疏学浅,不能再教你什么,如果你愿意,我帮你引荐白举人。”

顾秋实看得出来,康夫子这次是生出了惜才之意,想要拉傅南昌一把。

一个人再厉害,再聪明,也不可能无师自通。拜师还是有必要的,顾秋实没有拒绝,还细细问了要准备哪些礼物。

康夫子还怕他养着这么大一家子不舍得花银子买礼物,闻言松了口气,又指点了一番,约好了拜访的日子,这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两日,好多人登门送礼,有一半是读书人,一半是城内的富商,收到的礼物专门用一间屋子来堆,险些都要堆不下。

傅家夫妻心里欢喜,可随着认识的人多了,夫妻俩心里都生出了不少歉疚。

凡是在城里读书的书生,每年的花销都不是一笔小数。家境殷实的人家都不一定能供得起……到了此时,他们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儿子在私底下付出了多少努力。

即便是抄书,也不是谁都可以抄的,哪怕从书肆接到了活计,抄出来的价钱也不一样。

儿子抄的书是价钱最高的那一拨,书肆的东家上门贺喜时,话里话外都挺惋惜自家失了傅南昌这个写得一手好字的帮手。

时间不疾不徐,很快到了知府大人宴客的那一日,顾秋实身为今年案首,算是全场焦点,他一到,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今日在坐都是秀才,年长的已经白发苍苍,大多数是中年人,最年轻的就是顾秋实和林朝阳。

林朝阳没想到自己能考中秀才,他真心觉得自己是运气好,不太想参加明年的乡试,打算沉淀一下等两年再说。

知府大人面对秀才挺随和,一顿饭还算宾主尽欢。到了宴席后半段,好多人来给顾秋实敬酒。

顾秋实悄悄把自己面前的酒壶换成了水,喝得随性洒脱,边上林朝阳招架不住,偶然从顾秋实面前的酒壶后倒了一杯后,顿时眼睛一亮。

“傅兄,你这……高啊!”

正说着话,又有人过来。

这一次来的人是姜德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让人意外的人——傅南北。

傅南北一身小厮打扮,今日来的这些人中,好些都带了伺候的下人,傅南北夹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若非要说有异,就是傅南北肌肤比许多人都要黑。

住在村里的人,即便是不下地,也要出门干活。避免不了被晒黑,傅南北对上顾秋实的目光,有些自得:“傅南昌,好巧啊。”

顾秋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态度特别冷淡,然后转身和林朝阳说话。

“要不就定在明天吧?宜早不宜迟,虽说此事有夫子作保,多半不会有意外,可凡事就怕万一。如果事情不成,我们也好做其他打算。”

林朝阳有些意外,印象中的傅南昌是个特别温和的人,面对同窗上门请教,从来都耐心十足,即便是被强人所难,也机智化解,从不与人结怨。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傅南昌故意忽略别人。

“好啊,约在辰时末,白举人习惯了早起,但又睡午觉,不好去太迟。”

傅南北受不了自己被忽视,一脸不高兴:“三弟……”

顾秋实打断他:“若是没记错,你已经认祖归宗,族谱上我爹确实生了三子一女,但我二哥早夭,生下来几天就不在了。所以,我除了乡下的哥哥,再无其他兄长,麻烦你称呼上注意点。”

傅南北也不生气:“我就是想说,大伯对我很好,不光把我接到城里见世面,还准备送我读书。”

林朝阳再傻也看得出来身旁的傅兄不喜欢这凑上来自说自话的人,笑道:“面前这位兄台看着年轻可不小了,如今才启蒙,怕是有点迟哦。”

“我大伯说了,不指望我考中功名,认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行。”傅南北满脸得意,“读书就要像我这种状态才最放松,非要参加科举……太累了,我想想就会睡不着觉,你们心里压力大不大?老三啊,我真可怜你,生在穷人之家,只能靠自己改换门庭,一家子拖油瓶,你把爹娘带到城里,真不怕他们给你丢人么?”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什么时候我有空,也买点东西上门探望一下,毕竟养了我十多年……话说,他们那根本就不叫养孩子,完全跟养猪差不多。”

顾秋实听着他炫耀,心中毫无波动,不过也实在看不惯他这得意的模样,一把将人揪了过来,压低声音:“姜南北,别太得意了。再这么嚣张,我就戳穿你的身世!”

傅南北面色微变,强制镇定道:“你戳呀!我爹是姜德平,大伯是姜秀才,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不怕是吧?”顾秋实扬声招呼,“姜秀才,麻烦管一下你儿子。”

姜德和:“……”

他笑容未变,温和地解释道:“这不是我儿子,只是侄子。”

“是么?”顾秋实一脸疑惑,“据我所知,姜秀才的侄子加起来有七八位,大部分都没来过城里。这位还在外头长大,一回来就得了姜秀才青眼,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还要花大价钱送他读书,听说姜秀才其他的侄子认字的不多……我还以为这是姜秀才的亲生儿子,所以才不怕麻烦地把人带进城求学呢,原来不是吗?”

话里话外已经点明了傅南北和姜家子的区别,所有人看向傅南北的眼神都不对了。

姜德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狠狠剜了一眼傅南北,勉强笑道:“是因为这孩子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不少苦,二弟想要弥补,所以才让我这个做大伯的把他带到城里见见世面。”

这解释牵强,怕是傻子都不信。再看年轻人和姜德和那相似的容貌……众人都在和相熟的人交换眼色,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秋实像是被说服了一般,煞有介事地点头:“这样啊。”

只一句,再不多说一言。这让准备了一大通解释的姜德和憋得厉害,他有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可傅南昌已经将话头收了尾,他又不能跑出去揪着别人强行解释,一时间,脸都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