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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寒章本来在南书房被林太傅抽查背书, 耍了好几次无赖都没能逃课出宫,正在烦躁之际,突然就被换了过来。

荆寒章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又要在病恹恹的壳子里喝苦药了, 还没蜜饯;

喜的是不必背书, 还能替晏为明那小蠢货摆平麻烦。

荆寒章扫了一圈周围, 瞧见投壶应当刚刚开始,晏为明还在那中气十足地哼哼, 应该是还未输一局,这才放下心来。

喝药就喝药吧,反正不用背书就成。

荆寒章懒散地将手中箭矢把玩着, 那细长的箭矢在他手指上几乎能转出花来。

看到他这副姿态, 方才还色胆包天的常萧不知怎么,突然就没了胆子。

就在这时,晏为明气势汹汹地跑了回来,护崽似的张开手挡在荆寒章面前, 瞪着常萧:“都说了别靠近我哥!”

常萧顺势后退半步,含笑着道:“为明别生气,我只是看大公子好像是头一回玩投壶,想……”

“想什么想?”晏为明平时总和他混在一起, 隐约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瓮声瓮气地打断他的话,凶巴巴道,“我哥百发百中!就算是第一次玩投壶也能赢你!”

常萧看了荆寒章一眼。

轮椅上的少年还在懒洋洋地把玩着箭矢,宽袖轻轻往下垂落,露出一只手都能圈过来的纤瘦手腕——那双手瞧着连拿箭矢都费力,恐怕再掷几箭就没力气了。

百发百中?

常萧心下有些好笑,方才第一箭若不是放了赤豆, 定是不能入壶的,晏为明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这般自负?

常萧退到一边,示意荆寒章投壶。

荆寒章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皇室之人就算被保护的再好,也不能保证不受半分算计,常萧眼中的小算盘荆寒章一眼就瞧了出来。

他只当没看到,手指灵活地勾着箭矢转了两圈,根本看也不看,随手往屏风后投去。

一声脆响,箭矢再次擦着壶的边缘,险险插在赤豆中。

晏为明扒着屏风去看,看到箭矢插的这般凶险,呼吸都差点吓停。

他哒哒哒跑回来,背对着常萧朝他哥拼命使眼色。

“哥!哥你那天晚上的百发百中呢?!快快快杀了他们啊!”

荆寒章:“……”

荆寒章瞥他一眼,没吭声。

常萧心中嗤笑一声,心道果真如此,这次的箭矢比第一支还要凶险,下一支八成中不了。

继续第三箭,常萧故作潇洒,一举一动皆是风度翩翩,优雅地将箭矢完美投入壶中后,周围一阵欢呼。

他带着点得意地偏头去看荆寒章,却发现小美人根本看都没看他,正在和晏为明说着什么。

常萧:“……”

常萧突然有些气闷。

荆寒章道:“你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五十两吧。”晏为明苦着脸,就算再傻也看出来他哥好像不怎么会投壶了,他垂头丧气道,“哥你是不是只会弩,不怎么会投壶啊?”

荆寒章哼笑一声:“你哥我什么不会?”

晏为明却不敢再没心没肺地全信他了,哭丧着脸在那算银子。

他大意了,弩和投壶手感不一样,他哥之前没投过壶,肯定是不顺手的。

荆寒章却没管晏为明,拿着箭矢再次随手地往屏风处一抛。

这次,极其明显地听到一声箭矢落地的声音。

司射道:“未中。”

晏为明吓得蹦起来,连忙跑过去,发现果真没中。

荆寒章撑着下颌,懒洋洋地看着脸上喜色都掩不住的常萧:“你们一支多少银子?”

投壶的规矩都不太相同,常萧现在根本不缺钱,他笑着道:“公子初玩投壶,脱壶是正常的,这次就不算银子了。”

被常萧请来的司射在一旁道:“第一局不可丢了彩头。公子若是赏脸,可以酒代之。”

说着,一旁的侍从将酒杯端了过来。

荆寒章似笑非笑:“若是公子我不赏脸呢?”

常萧和司射皆是一怔。

晏行昱看着温润如玉,又是在寺庙长大的,他们还以为十分好拿捏,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呛了过来。

荆寒章揪着晏为明钱袋的穗子甩了甩,睨着常萧的眼神全是冷意,他皮笑肉不笑:“五十两银子就想换丞相公子陪酒,常大人倒是会做生意。”

常萧一僵。

这声常大人叫的,未免太过讽刺。

荆寒章直接将钱袋子抛给司射,淡淡道:“拿着吧,我相府还没到五十两都输不起的地步。”

司射接过钱袋子,看了看常萧。

常萧被这么甩脸色,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晏行昱就算再不受宠,身份地位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只好强颜欢笑:“公子说的是。”

他说完,瞪了司射一眼,道:“什么彩头不彩头的,冒犯了公子你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丢的!”

司射见状也连忙告罪讨饶。

荆寒章随手一挥,没有多计较。

这个常萧倒是有些小手段,知道不能自己亲口出这种话,寻了个枪使。

晏为明回来后看到自己的钱袋子在司射手中,委屈得差点哭了,但在外人面前只能强行忍着。

他站在荆寒章身边,一脸“不就是输一局吗,我不在乎”的模样。

昨日听过他吹嘘“晏行昱”多么多么厉害的纨绔子弟见状都偷偷笑了起来,晏为明无意中扫见,脸都有些臊得慌。

方才被荆寒章直接呛了过来,周围的人都瞧着,常萧脸色有些难看。

若说之前他还想着和“晏行昱”打好关系留下个好印象,现在却全无这个打算了。

他要用投壶将这个高傲的人输个彻彻底底,在他面前再也做不得那般倨傲的模样。

常萧拿出第三支箭,正要投壶,荆寒章却突然开口道:“若是一支一支地投,要比到什么时候?”

常萧动作一顿。

荆寒章看了看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知晓这病秧子的身体若是吹了风,怕是又要在榻上躺许多日了。

“一局定胜负吧。”荆寒章蹙眉,道,“我还等着回去。”

常萧狐疑地看着他:“一局?”

荆寒章点头:“嗯,就十支箭,谁投的多便胜。”

包括常萧在内,在场的人都在心中嗤笑起来。

就方才那荆寒章那生涩的投壶姿势,若是比定是输个彻底,他到底拿来的底气提出来一局定胜负?

就连晏为明都没他这么狂妄吧?

晏为明也没有,晏为明都吓呆了。

他连忙扯着荆寒章的袖子,急忙道:“哥,冷静啊,方才你三支箭你都没百发百中,更何况十支了。”

晏为明都要小声哀求了:“为明实在没银两了,若是十支再输了五百两,爹肯定要打断我一条腿,到时候哥的轮椅还得借我。”

荆寒章:“……”

荆寒章差点被他逗笑。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也对。”

晏为明还以为他改变主意了,连忙一喜。

只是还没喜完,就听到荆寒章说:“那一千两一局,如何?”

常萧:“……”

晏为明:“……”

晏为明眼前一黑。

五百两打断一条腿,一千两他双腿都得被打断,到时候真的要借他哥轮椅了。

常萧打量着荆寒章,不明白为什么他都不会投壶,却这般自寻死路,将一千两随随便便打水漂玩儿。

难道方才他在藏拙?

可是也不对,那三支箭每次都十分惊险,就算藏拙也不能到这么精确的地步?

再说一个在寺庙长大的人,哪来这样的准头?

常萧陷入了沉思,荆寒章见状,慢条斯理地道:“若是我输了,你端来多少酒,我全都奉陪。”

常萧猛地抬眸。

荆寒章一看到他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礼部侍郎之子竟然真的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连丞相公子都敢算计着灌酒?

荆寒章眸中更冷了。

常萧看了他半天,才低声道:“好。”

荆寒章笑容更盛了。

晏为明却如丧考妣,扶着轮椅扶手差点瘫坐在地上。

荆寒章还嫌不够,火上浇油道:“隔着屏风多没意思,既然盲投,那就拿帕子将眼睛捂上。”

常萧迟疑了一下,一旁的人窃窃私语。

“这丞相公子是不是知道自己必输无疑,特意加大难度啊?”

“那他为什么要比啊,既然都要输了。”

“谁知道呢?可能在穷乡僻壤处待久了,自负了呗。”

荆寒章耳力很好,只当没听到,问常萧:“如何?”

常萧也听说晏行昱的事,见他玩个投壶竟然这般刁钻,指不定真的只是性子古怪。

“好。”

很快,司射将屏风推了出去,连壶中的赤豆也都倒了出去。

没了赤豆,投过去的箭矢更加容易飞出去。

荆寒章根本不管,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晏为明小脸都白了,几番想要劝阻却还是忍住了。

是他硬拖着他哥来投壶的,就算输了也不能怪“晏行昱”。

常萧先投,他惯会玩投壶,却很少玩这种盲投。

好在他已记住了壶在何处,方才那三箭也找准了手感,拿着一把箭,谨慎再三地将一支支投出去。

一支,两支,三支……

十支箭,他中了九支,最后一支因为前几支箭将壶打歪了些,这才脱了壶。

不过九支已经算极其不错了。

荆寒章撑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不得不承认这个常萧的确有些本事,只是心思却不往正途上使。

十支过后,赏风楼来二楼雅间观看的人全都发出一声喝彩。

常萧将帕子拿下来,扫见地上只落了一支箭,唇角一勾,颇为得意。

他将帕子递给荆寒章,挑眉道:“公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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