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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寒章艰难将紧提的一口气松下, 后知后觉这将军府别院的布置,比那相府的小破茅草屋好了不知多少。

内室放着炭盆,满室暖热, 晏行昱难得穿了身单衣, 抬手间能瞧见他被被子掩了一半的纤瘦腰身。

荆寒章见他还在对着周围的摆件“哒哒哒”, 满脸怪异地走了过去。

阿满看到他过来,像是瞧见了救星似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家公子真的对七皇子很特别,指不定能阻止他这败家子的行为。

荆寒章刚走过去, 哒得不亦乐乎的晏行昱眼睛眨都不眨地将手朝向他, 又“哒”了一声。

荆寒章不可置信:“你连我都打?”

六亲不认的晏行昱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突然像是认出了他,连忙从床上跑下来,赤着脚跑到荆寒章面前, 有些慌张地伸着手去捂荆寒章的心口——这里刚才被他射中了。

靠得太近,荆寒章嗅到了一股微弱的酒香,这才意识到这么反常的鹿竟是醉了。

他正要把醉鹿扶回去,就看见晏行昱捂着他并不存在的“伤口”, 茫然地喊他。

“哥哥。”

荆寒章:“……”

荆寒章兄弟姐妹一大堆,但从未有人这样亲昵地喊过他“哥哥”——只有幼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十分不怕生,奶声奶气地唤他哥哥。

荆寒章有些招架不住,又有些怀疑晏行昱是把他认成晏沉晰了。

他扶着晏行昱的手肘将他带着到了榻上,晏行昱还在给他捂心口,好像是怕血崩出来。

荆寒章古怪地问:“我是谁?”

晏行昱说:“哥哥。”

“我说名字。”

晏行昱眉目间全是疑惑,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还是听话地回答。

“荆寒章。”

荆寒章有些吃惊, 还真是在喊他。

晏行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捂了心口一会发现荆寒章没伤着,才满吞吞地将手放开,然后继续去哒周围的金银玉器去了。

荆寒章见和他说不通,只好看向阿满:“他喝了多少酒?”

阿满还在满心凌乱:“两碗。”

“两碗?!”荆寒章眉头都不悦地挑起来了,“他这个身子你让他喝两碗酒?是怕他死的不够快吗?”

阿满这才回过神来,忙解释:“里面兑了许多白水,根本没多少。”

荆寒章这才放下心来,他将四处找东西射那不存在的箭的晏行昱强行按在软榻上,吩咐阿满:“将这里收拾干净了,一粒碎屑都不许留。明日也别告诉他毁了多少东西。”

否则,就这小美人爱财的劲儿,指不定心疾都要犯了。

阿满“哦哦哦”,连忙将弩放下,去收拾地上的残渣。

荆寒章吩咐完,一扭头,就看到晏行昱正在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荆寒章的虚荣心突然就满溢而出,他满脸得色,道:“是不是觉得你殿下对你很好?”

晏行昱笨拙地学他:“我……我殿下。”

荆寒章:“……”

荆寒章竟然被这三个字说的满脸通红,他干咳一声,闷声说:“你怎么都不害臊啊?”

晏行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还问:“行昱能扯我殿下的袖子吗?”

荆寒章:“……”

荆寒章真的完全招架不住,只能强装不耐烦地将袖子甩到晏行昱面前,别别扭扭道:“你、你想抓就抓,别总是问,怪烦人的。”

晏行昱伸出两只手指将那袖角捏住,讷讷道:“殿下,我要被人卖掉了。”

荆寒章顿时怒道:“是不是晏修知和你说了什么了?!他骂你了?还是吓着你了?”

“没有。”晏行昱摇头,他紧紧拽着袖子,茫然道,“行昱是不是很不值钱?”

荆寒章着实有些疑惑:“你到底在说什么?”

晏行昱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伸出手轻轻在被子上点着,似乎在数什么,荆寒章听阿满说过,他一生气就会数金锞子,现在八成也在数。

荆寒章正疑惑着,晏行昱突然拽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在荆寒章心口,喃喃地说:“两百文,就能买走行昱了。”

荆寒章浑身一僵。

晏行昱还在说着根本听不懂的话,荆寒章回过神时,他已经趴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荆寒章:“……”

留了个烂摊子,晏行昱竟然就这么睡了。

晏行昱很难在陌生的住处睡着,哪怕前面几次换到荆寒章身上时,每晚也是抄书打发时间,若不是荆寒章的身体底子好,他迟早会把七殿下的身体折腾病。

这次在将军府,不知是不是荆寒章在身边的缘故,晏行昱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很快就沉睡了。

梦中的花朝节,小行昱和晏夫人走散,手中捏着糖人孤身站在人山人海中,不知所措。

他怯怯地唤了声“娘亲”,声音太小,根本无人听到。

晏行昱自小身子便不好,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的人,他害怕极了,不自觉地想要往人少的地方走。

直到一个面容和善的女人上前哄着他,说带他去找娘亲,晏行昱迷迷糊糊地信了,牵着她的手往幽静的巷子里走。

糖人已经化了,将晏行昱的小手弄得黏糊糊的,他害怕糖浆弄脏了女人的衣摆,有些害羞地将手藏在背后,反倒把自己粉色的小衣裳给弄脏了。

乖巧得不得了。

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这个和善的女人为什么和一个男人笑着说了什么,她不是要带自己去寻娘亲吗?

直到后来,男人饶有兴致地将他上下打量着,说了句“上等色相”,便从腰间拿出一个小钱袋,随手扔给女人。

那女人欢天喜地地拉开钱袋,数了半天,脸色一变:“才两百文?”

男人道:“两百文已是不错了,她这身打扮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掩藏身份要花费我很大的功夫,这京都城肯定是待不了的,只能将他卖去江南。”

女人撇撇嘴:“但也不能这么少。”

晏行昱茫然无知地看着两人交谈,隐约似乎知晓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就在这时,幽静的小巷中陡然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晏行昱疑惑回头看去,只觉得眼前一道红影突然闪过,接着耳畔传来一串男女声的混合惨叫。

晏行昱有些迟钝地跟着那红影扭过头,就看到一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红衣孩子正趾高气昂地踩着男人的手,将人踩得惨叫一声,拼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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