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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忽然想起什么,在葛凡娴熟地转向她家街区方向时,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距离余凯旋去跟温雯吃那顿蒸汽海鲜已经三个多小时了,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是否成功跟温雯铺垫了这些糟心事。

可余凯旋没有接。小九心急如焚,正打算再拨回去时,弹出了两条微信。

索命鬼一般,他阴魂不散的又追来两条更让人窒息的。

【晚上能出来一下吗?】

【算了,我一会去找你。】

葛凡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温雯家那栋楼紧挨着门口,他便没开进去,停好车后也卸下安全带:“我送你上去。”

余九琪断然拒绝:“不用了,你回去吧。”又觉得语气生硬,解释,“我可能得跟我妈聊聊,你在的话不方便,你快回去吧哥,开车慢点。”

下车后她一步没停,快步走回去,一进楼道用力跺脚,借着感应灯边往上跑边给他回信息,她知道孙锡是说到做到的人。

他说会来找她,就一定会来。

可是手指突然笨拙不听使唤,半天打不成句子,小九干脆按住发个语音:“滚远点,我跟你没话说了。”

跑到六楼时头皮冒出一层细汗,开锁,推门进去,屋里漆黑一片,温雯没回来,不在家。她站在门口,重重喘着气,也稍微放松了片刻。

但也只有片刻,马上,进来一通微信电话。

她以为是余凯旋,她多希望是余凯旋,可手机界面却是那个黑漆漆的只有一截猫尾巴的黑色头像,小九觉得自己被逼到了极限,坠到谷底,却也凭空被唤起身体里潜藏已久的无畏。

她按了通话键,凛然问:“不是让你滚了吗?”

他毫不在意,听声音在车里:“我在去你家的路上。”

小九攥着拳:“我妈在呢,你不怕她下去把你撕了?剁了?”

“你让她来。”他音量不大,却字字咬着说,“我早就躲够了,你让她来弄死我,你让她来。”

小九一阵发抖,又想到什么:“你是在开车吗?”

孙锡愣了下,似乎预料到她的意图。

“信不信我报警,告你酒驾?”

孙锡哼笑,混混横横说:“你也就能拿警察治我。”

然后沉默一会,又说,“我到了。”

“到哪?”

“你家楼下。”他又恶劣地,轻飘飘问,“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余九琪只觉周身血液沸腾,冲上阁楼,来到冻得结结实实的户外阳台,都不用费劲查看和辨别,一眼就看到他那辆黑漆漆的车像蛰伏的猎豹一般停在对面街上,就挡在他年少时常躲着的那颗桦树前。

只不过有一个穿着代驾公司棉服的人骑着电动车,从他车后刚刚离开。小九忽然更绝望了些,倒不是不能用酒驾的名义把他关起来了,而是意识到他并不是凭着酒精的刺激冲动发疯,而是经过缜密思虑的。

他是有备而来的。

于是丧了底气,说出的话听上去也似求饶:“你不觉得你太欺负人了吗?”

手机里半晌没动静,沉寂片刻后,他闷闷说:“你先下来。”

小九没说话,轻轻吸了口气,又磕磕绊绊吐出。

“你先下来。”他又重复了一遍,柔软了些,“行吗?你先下来。”

小九忽地鼻酸,也重复了一遍:“孙锡,你不觉得你太欺负人了吗?”

“是吗?”他狠了狠心,说,“你也知道这种滋味了。”

不知是不是太冷了,眼睛硬生生被冻得酸疼,小九小声吸了吸鼻子,明白跟他这样耗下去也没有意义,心一横正要说什么,进来一通电话。

是余凯旋。

二凯哥听起来似乎喝了酒,说他刚跟温雯和小富总聚完,事情他说了,不过是在喝了半箱啤酒后才说的,那时候温雯都醉了,也就刚听明白咋回事,就栽倒了。那小富总也没量,陪着喝两瓶就迷糊了,这两人都睡着了,他就让徐铭给弄到温都水汇,今晚就住在客房部那边,不回去了。

挂电话之前余凯旋又醉醺醺跟小九说,你妈最后听到孙锡回来后,直接就要找你,说不能让他再打小九的主意,不能让他再坑小九一次,说我们既然当了她的父母,她叫了我们二十多年爸妈,我们就得为孩子的未来做打算。就算不是为了过去那些恩怨,只为了九,那个杀人犯的儿子也绝对不可以接近我的女儿半步!

电话里余凯旋叹口气,说可能又得折腾一阵子了,但你别怕,有事跟爸说,有爸在呢,别自己一个人抗着。

余九琪两根被冻红的手指用力捏着眼角,紧紧蹙眉,先挤出一个笑来,然后尽量轻盈地跟爸爸说,我知道啦,你别担心我了爸,早点睡吧。

“你没事吧九?”余凯旋像是听出什么,突然问。

“没事啊。”

“在家呢吗?”

“对啊。”

“要不你来爸这住?”

“不去,你家离我们银行太远了。明天还上班呢。”

小九最后匆忙挂了电话,怕没压住的那声哽咽被爸爸听见。

在客厅坐了十几分钟后,余九琪收拾好了情绪,给孙锡发个信息,说她这就下去。

又换了身衣服,黑色的长款羽绒,黑色的超大羊毛围巾,毛线手套,雪地靴,在门口停了下,看了眼家里,关了灯,走出去。

孙锡坐在车里后排,只开了一小盏顶灯,捏着手机,屏幕对话框停留在她终于答应要下来的位置。他转头看着她家那栋楼,看她熄了灯,一层层走下,拐出来,一身比冬夜还浓的黑色,脚步沉沉朝他走来。

他在欺负她吗,某种程度上他承认,是的。

混蛋吗,他不否认。

后悔吗,好像并没有。

如果非要说后悔的话,他反而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起码上次接到她那通电话回来时,他就应该这样做。

早就应该接受那个事实的,他的人生除了灰溜溜逃跑和放弃,想得到任何东西都不是容易的。

余九琪打开后车门,见孙锡坐在那里,顿了下。

孙锡把车钥匙递给她,小九了然接过来,走到驾驶位,坐进去。这不是她第一次开孙锡的车,也不是第一次给喝了酒的孙锡当代驾。

启动车子后,小九平视前方,淡淡问:“我们去哪?”

“都行。”后面说。

“都行?”

“听你的。”

余九琪茫然地看着前方天际线下的冬夜雾霾,氤氲厚重,迫在眼前。

忽然觉得此刻的他们,像是巨大牢笼下的两只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