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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锡回头:“又赶我走?”

“没有。”

“走我也不能就这么走。”

小九没料到他还耍上脾气,往往这时候,她就特别爱逗他,于是说:“那哪能让你空手走。”

孙锡预感没好话。

“我给你带点特产走,人参貂皮,大米木耳,你选。”

孙锡瞪他:“余九琪。”

小九笑:“跟你闹呢。”

“我没跟你闹。”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小九又皮:“知道你心眼小,不识逗。”

也不知怎么,气氛突然就让她给带跑偏了,窗外有皎白月光冷冷铺在米色床单上,暖气这几天够足,她光着小腿,叠在一起,脚趾在床单上轻轻点了点,三下两下的,像是跳舞。

心里也扑棱棱的得意,尤其见他沉着脸不识逗的样子,想一只被撩急眼了的猫,姿色都添了几分。

过去跟孙锡在一起她占上风的时候不多,机会难得,于是耐心主动哄了哄:

“你在酒店呢?”

“没有。”他居然说。

“那在哪儿呢?”仔细看,因为镜头怼着脸,确实难辨环境。

“查我岗?”

“没有啊。”

“那不告诉你。”

“行吧。”

孙锡恨恨看她一眼,也来劲了,随手给她发了个定位,说:“这里。”

余九琪退出看了眼,一惊:“你疯了吗?”

他发来的,是温都水汇的定位。

余九琪手脚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形象角度了,一张脸占满屏幕,满腹疑问刚要开口,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嗓子,突然一阵痒,咳嗽了起来。

怕吵到隔壁,小九就压着嗓子咳,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手机里一道含着笑的声音就说,你先去喝口水。

小九瞪他一眼,说你等着。

然后把手机扣在床上,努力压着咳嗽,下床,开门。

门轻轻打开,屋子里的暖色暗光倾泻出去,小九心想着快速去接一杯水,快速回来,可脚步还没迈出门,看着前方,突然惊呼一声,然后仿佛雷击一般震惊地定在那里。

嗓子瞬间就不痒了,直愣愣地傻了一会,才渐渐恢复语言能力。

“妈。”她颤巍巍小声说。

温雯抱着肩膀,正襟危坐在只有两三米远的,客厅沙发上。

客厅昏暗,只小九房间的光淡淡照过去,照着她紧绷的身体,惨淡的脸,和看过来的冷厉而绝望眼神。

温雯根本没有醉,或者说,远远没到断片的程度,也丝毫没有困意。

在小九回房间后,没一会她就坐起来,坐在床沿,屋里也没开灯,窗外月光够亮,隔着薄薄浅色窗帘,投在地板上一片朦胧的白。

她弓着背,两个细细胳膊撑着床,呆呆看着那片白,看了好久,然后下意识地,不自知地,又从床头柜里拿出那张照片。

她和温雅的,来自过去的那张已经泛旧的合照。

此刻看着这张照片,其实已经谈不上多痛苦了,痛苦就像嚼口香糖一样,反反复复咀嚼多了就淡了。并不是不存在,也并没有少一分一毫,只是暂时麻木了。

但她还是盯着看了好久,除了温雅那张元气十足的笑容能带给她遥远的慰藉外,她突然很想提醒自己,失去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回来的车上和家里,她听得懂葛凡跟小九那两番对话隐藏的意思,跟她的判断一样,那个杀人犯的儿子,终究是用他肮脏下流令人作呕的手段,又一次的要拐走她的女儿。

她当然也从小九的话里,从她照顾自己的举动里,从她一整晚惴惴不安的神态里看出来,跟多年前一样,虽然她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大概率又会跟他走的。

不可以的。

怎么行呢。

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女儿往同一个火坑里跳第二次,上一次有爸爸妈妈给你兜底,不至于让你搭上人生,可如今我们未必斗得过别人,也未必保护得了你了。

你还年轻,不懂人性险恶,也不懂爱情善变,但我有义务告诉你的。

对,我应该耐心一点的,耐心把我混沌失败的人生经验坦诚地讲给你听,哪怕让你当个反面教材也好,这是我的责任啊。

你一向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你不会嘲笑妈妈的,你会明白妈妈的苦心的,你会醒悟的。

妈妈现在就要去告诉你。

温雯一刻也没等,放下照片,光着脚踩着地板出去,还没走到小九房门,就看到门缝下透着光,听到里面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她声音不大,甚至故意压小了些,可温雯站在客厅中央,仍旧听得出来她在跟一个男人暧昧地视频聊天。

那个男人,只几个辨不清字句的音调,她就知道是谁。

几乎瞬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满腔仇恨和嫉妒填满了她的胸膛和大脑,让她浑身发抖,不能呼吸,让她要用力攥着拳才不至于失控冲进去。

理智顷刻间消失大半,她感到深深的受伤,背叛,明明有心理准备的,明明知道这一切正在发生的,可这盈满了暧昧和快乐的声音,如此刺耳,像一把把快刀一般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薄薄的身体。

没错,温雯承认,此刻女儿压抑不住的快乐,让她万箭穿心。

所幸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想听更多,了解更多,便坐在只有两三米远的沙发上,绷紧神经,细细捕捉那扇门内隐约传来的每字每句。

依旧,万箭穿心。

她觉得很可悲,她亲手养大的女儿,居然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的儿子。

又觉得很可笑,他们此刻的样子,居然与多年前的某些瞬间如此相似。

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温雯突然沉默着发出无声的呐喊,呐喊这该死的命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不公平的老天,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余九琪,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她是听到小九咳嗽声的,也听到她下床和走向门口的声音,知道她要出来,知道她们会正面遭遇,但没有躲。

她以为像过去一样,会撞见一张慌乱惭愧的脸。

于是坐在那,盯着眼前为了跟那个杀人犯的儿子视频悄悄打扮一番的女儿,等她解释,等她道歉,等她无地自容。

可她的慌张只有一瞬,颤巍巍叫了一声妈。

然后忽然就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眼屋里床上的手机,像是在看某个人一样,抿着唇,再回头,坦然地看过来。

她说:“妈,你刚才是不是听到……”

“没有!”

温雯突然凄厉地打断她。

又急急补充说,“听到什么?我没有!”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又无助,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有一个声音,让她绝望地缴械投降。

于是呼吸,再呼吸,语气稳下来,又说:“我就是头疼,口渴了,出来想喝口水,不知怎么就想在这里坐一会。”

再抬头看着余九琪,声音抖了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九,我头疼的厉害,晕晕的,每次喝了酒都这样,今天尤其严重,你明天陪我去理疗馆好吗?”

小九错愕着,说行。

她像是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我想过段时间去查一下脑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陪妈妈好吗?等春节后的,等春天的,你陪妈妈好吗?”

小九沉默了一会,说好。

温雯垂下头,重重地垂着,她觉得浑身无力,输了个彻底。

但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刚才脑子里那个声音也逐渐清晰了,在短暂较量失败后,嫉妒和愤怒瞬间化成恐惧,汇成一个卑微又坚定的祈求——

你不能离开我。

我不能再失去你。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