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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为的什么?”

程榆礼放下毛笔,声音轻淡:“月月不在了。”

沈净繁看穿他的失意,不再絮叨同他讲述其他,见程榆礼在太师椅上坐下,垂眸休憩,她好奇问一句:“你头一回见她是不是我过寿那次,在戏馆?”

程榆礼轻掀眼皮,去看廊上的雨珠。答道:“更早一些。”

雨水淋透了整个世界,意识也变得浑浑噩噩。往昔回忆像走马灯一一变幻,每一道光景都清晰如昨。

程榆礼就在这样清醒一时,糊涂一时的状态里,消沉在浓郁的烟草气味。他无端在想,她能回来就好了。同样也免不了懊悔,那时该多讲几句挽留。

风流云散,一别如雨。念旧的人最是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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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见月那夜喝醉,翌日醒来将胡话都忘光,她仅存的记忆里,唯一的情绪失控场面是和妈妈争执,险些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心情沉静下来后,外面已经被雨水洗刷过一番。趁着闲来无事,给她培雍的花草一一浇灌。本以为家中没人,没料秦漪听见她起身的动静,也放下手头忙碌,从厢房里出来。

秦漪倚在门前,静静看着秦见月。

秦见月剪短的发在清早被简易地用发圈笼住,短短一截,像小尾巴。瘦弱身体被宽松的睡裙罩住。遇到什么难缠东西,她蹲下身来细细拨弄,而后精心开始修剪花枝。

她的骨相近乎完美,因而侧脸显得很优越。尽管早起没有过多的打扮,眉骨、鼻梁、下巴的线条流畅曼妙,撑起这张清水挂面的素净面容,如远山芙蓉。

秦漪开口道:“离就离了吧,是我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秦见月惊得手一打颤,剪刀滑落。

她扭头看向妈妈。

秦漪的眉目里是隐隐的不忍与无奈。她垂着睫,轻微摇头:

“其实我早料到这样的结果,妈是过来人,当初给你提过醒,你不听。也怪我和你爸,没给你创造很好的家庭条件。没让你留住你特别喜欢的,帮不上你的忙,也有我们的错。”

有时再深刻的感情也换不来一段好姻缘,她知道的。秦见月淡淡说:“我不怪你,只是没有缘分。”

片刻,秦漪“嗯”了声,过了会儿转移话题说:“节目做得挺好的,我看了,创新点很有意思。都是妈想象不出来的点子。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

秦见月视线顿住一瞬,轻轻点头,没有接话。这一阵子情绪透支,她尽量不让自己陷入敏感的愁思。

“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你要是觉得妈做得不对,也可以说,母女俩好好沟通沟通,妈妈也不是那么不讲理吧?”秦漪说着,自嘲般笑了一笑。

“……好。”她平静点头,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

转移话题,秦漪告诉她:“对了,你昨天去喝酒,跟你哥说什么了?害他去别人地盘上闹事。”

秦见月一怔,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闹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啊?他去把小程给揍了。”

闻言,刚刚被拾起的剪刀又啪一下摔落在地,秦见月没再去捡,用干毛巾擦一擦手,赶紧过来问妈妈:“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秦漪也是听秦沣在电话里嚷嚷了一通,秦沣语焉不详,她压根没问清楚。

秦见月急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秦沣。

秦沣揍了人,心情倒是快活得很。睡到个日上三竿,声音还懒洋洋的,憋不住嘲讽秦见月一句:“哟呵,酒醒了?”

秦见月问:“妈妈说你打人了,你为什么打人?”

“打人?小小地教训了一下而已,我下手可轻了。怕把你的宝贝白月光打疼了,哥给足了面子。”

“什么意思?我昨天……我昨天喝多了,是不是跟你乱说了。”

秦沣声音吊儿郎当:“是啊,什么都说清了,什么小秘密,高中就喜欢了,是不是?”他还厚颜无耻地笑了声。

秦见月心一沉:“我,我都说了?”

“啊,还说你当时因为他被欺负,我一听,气得当场就冲他办公室去了!不知道也罢,你说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能忍吗?!”

秦见月愣了很久,而后慢慢回过神来,瞬间又是羞又是恼。她可真是疯了,她居然把这些事告诉秦沣了,她告诉谁不好要告诉秦沣?!

算了,先不管这个。她又着急问:“他有没有事?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这,受伤?这我好像——”没注意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秦见月急得声音都拔高:“你说话啊!”

秦沣支支吾吾说:“额,应该是受了点小伤,可能、可能是流血了……”

一听到流血二字,秦见月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不等秦沣再解释,她立即挂掉电话,开车上路。

想去看看他,可是……可是她压根不知道程榆礼现在住在哪里。再去他公司一趟吗?万一被赶出来怎么办?

秦见月像没头苍蝇一样开着她的特斯拉,从兰楼街出去。

在大雨中,雨刮器飞速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挡风玻璃糊成一团。

漫无目的地,她在自家门口转了一圈,又从另一边绕回来。

停下了车,却不甘心。怎么办呢?还是很想去见一见他。

不论是为了伤势,或是只是去见一见。

可是她现在已经任何没有关心他的立场了。

秦见月一边迟疑着,一边倒着车,“砰”一声,车尾巴又一次撞上了家门口的邮筒。

半年前才修过一次的地方,“旧伤复发”。

她停下了操控轿车,将车子熄火。趴在方向盘上,久久不起身。

心脏在这一刻发生剧烈的生理绞痛。

疼得她快要窒息,但哭不出来。只能捂着胸口,激烈地喘。

秦见月拿出手机,打开程榆礼的聊天记录。

她手指戳上手机屏幕,艰难地打字:你还好吧?我不知道我哥哥会那么莽撞,真的很抱歉。

打完,又觉得不合适,统统删掉。

没准人家挨了揍已经够烦了,她这多余的解释纯属是火上浇油。

会觉得打扰吧?遇上这样的倒霉事,任何人都会觉得烦。

秦见月点开程榆礼的头像。

是她为他拍的照片。

去年冬天,一起陪刚刚来家里的狗狗玩。二人打算出门去遛狗。

她看着他给咕噜掸雪的画面,觉得这样场面十分的温暖。便打开手机冲他喊了一声:“程榆礼。”

男人蹲在地上,轻轻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她的镜头,出其不意被拍下一张照片。他穿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面容俊美白皙,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纤长的指擒着咕噜的两条前腿,指关节在零下的气温里泛红。

咕噜在吐舌头。

秦见月收起手机,遭到他的反抗。程榆礼起身追过来,故作生气说:“好啊,偷拍我是吧?”

她尖叫着藏起手机,要躲到一边。

被他从后面抱住。

“让我看看。”

“不给不给。我要私藏!”

他愣了愣,而后笑一下:“秦见月,你变坏了。”

她梗着脖子,不甘示弱:“跟你学的!”

程榆礼掐住她的下巴,一口咬下去,嘴角带着戏弄的笑:“不给?那我就亲到你放弃抵抗!”

她顽抗着,“不要、不要”的声音瞬间被热烈的吻堵住。

几天后,这张照片变成了他的头像。那时,她在外面,正要给他发消息。

秦见月:你怎么换上了?天啊,我还打算私藏的。

程榆礼不以为意说:新娘给我拍的,当然要秀一秀。

秦见月红了脸:……什么啊,都结婚大半年了,还新娘。

程榆礼:一日新娘,终生新娘!

那时,她看着这张照片笑得乐开花。

而此刻,秦见月伏在方向盘上。那阵心脏绞痛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疼的地方不仅限于心口,而蔓延到了全身。她将额头抵在手背上,很快,汗水密布的额就沾湿了头发。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只有无以复加的疼痛,化作刀刃钻进肺腑,让她体会到永不停歇的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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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秦见月没再联系程榆礼,也没再去指责秦沣。

为了调整好身体状况,她重新规律地喝上了中药。

也有一些好事在发生。

他们的节目《遇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收视惨淡,或许是因为制作团队和流量明星的引导,或许是因为程榆礼在宣发这块也砸了不少钱,或许是戏曲演员里也不乏漂亮帅气的小姐姐小哥哥,总之,他们的关注度竟出乎意料地高。

这让秦见月终于在失落的生活里找到一点振奋的理由。

最后一次录制现场,是在暑热难当的季节。

艺人休息室里,带他们的人还是艺统小云。她今天一进来就问见月:“见月老师,我听说有大佬看上你们的表演了,想跟你们合作项目是真的假的啊?”

秦见月不明状况:“啊?”

南钰走过来,接话说:“八字还没一撇,不用高兴得太早。”

见月闻言,惊喜说:“所以是真的有这种好事吗?”

南钰笑了下:“只是目前有这样一个宣传片的策划,不过你想想上回那个驴我们的彭总,总之降低期待值。”

秦见月深以为然地点头。

南钰走到她跟前,又压低声音说了句:“当然了,还是要感谢我们的金主爸爸。没有他怎么有被发现的机会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