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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四周的各个山头,也在这火把中,涌出了一个个南阳兵士,他们各个手握弓弩,可奇怪的是,却没有将箭引入弓中,更没有所谓的拉满弦!

“这是?”

陆逊轻吟一声,一干山越兵却不由得生了一些怯意,如此分散的站位,怕是这山不好爬上去啊!

就在这时,锣鼓声既然而止。

“哈哈哈哈——”一道清脆、爽然的大笑声从其中传出,紧接着,一名儒雅的男人在一干亲卫的护送下,缓缓从山谷中走出,他双手从伸开,到居中,恭恭敬敬的拱着手。

伴随着他的笑声,他的话接踵而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在下,南阳军统帅,宛城太守侯音有礼了!哈哈哈,侯音翘首盼望将军,盼望这一天久益了!”

彬彬有礼……

不,宛城太守侯音的语气重不止是彬彬有礼,更多是望眼欲穿,是弃暗投明后的心向往之,望眼欲穿哪!

这……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方的身份,让整个陆家军警惕了起来,陆延与太史享就想要上前。

如此埋伏之下,若要胜,当擒贼先擒王!

可不等太史享与陆延迈出一步,陆逊当即伸手止住了他俩的行动,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笑着道。

——“如今这鸡鸣山内,只有友军,没有敌人!”

——“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演给那些谷外的敌人看的……”

此言一出……

满座寂然,整个山谷,整个两万五千余陆家军沉默了!

静谧……是良久的静谧!

这些陆家军士……好像突然懂了什么,又好像……尤自一头雾水!

……

……

安陆城,书房中。

一名斥候迅速的闯入:“报——陆家军已经闯入鸡鸣山半个时辰了,山谷中喊杀声震天,遥遥可见有火矢不断射出,一些树木已经被焚烧……入口处尘烟漫天,根本看不清其中的虚实。”

斥候禀报的语气有些紧张,眉头也是高高的凝起,眉宇间充斥着,他对这支两万五千人的援军的担忧。

这次,倒是不用关麟张口,张星彩直接道。

“再去探,先下去!”

就在此前,张星彩正问到关键的地方,方才只说到灵雎答应了去宛城策反那里的太守侯音,可,究竟侯音是怎么降的?关麟交给灵雎的那封信笺内又是什么?

这些,张星彩还是一无所知……

她……她现在太好奇了,太渴望真相了。

斥候惶恐不安的望向关麟,只见关麟淡淡的说,“星彩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再去探吧,小心些——”

“诺……”斥候答应一声,迅速的离开。

此间书房又只剩下关麟与张星彩两个人。

张星彩忙不迭的问:“云旗弟,你继续说,灵雎姑娘是如何见到侯音,又是如何说服他的,还有……你交给灵雎姑娘的那封竹简中写着什么?”

一连三个疑问……

关麟略微沉吟了一下,方才道:“我只是提醒灵雎,要见侯音,务必与南阳百姓的疾苦牵连到一起,侯音这个人我虽没见过,但还是听到过一些他的传闻,对他有一些了解,他很在乎南阳地区的百姓……是个怜惜苍生、有着救济黎民之宏愿的人,是个义士!”

“至于……具体灵雎是怎么见到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们见了一面,也知道,灵雎将我的那封信交给了侯音,侯音也重重的看到了那封竹简……”

话题引到了竹简上,张星彩接着问:“那……这竹简的内容是什么?”

“摊丁入亩——”

关麟不假思索的讲道:“是我大伯与诸葛军师,如今在巴蜀之地,还有整个荆州,即将推行的农赋改革、税赋改革的‘摊丁入亩’!”

这……

张星彩轻叩了下脑门,她接着问:“那什么是‘摊丁入亩’呢?依你说,这不过是一个农税,一个赋税的条文,是政令……政令就能够改变一个手中有兵的敌对太守的立场么?”

这……

关麟简单的把摊丁入亩的内容讲述了一番。

“……其实,更简单点说,就是废除了包括人头税、农税、徭役在内的一切赋税,将这些赋税均摊入田亩中,谁的田多,谁就多缴税,谁的田少,就少缴税……没有田的就是再生十个、八个崽也不用缴税!”

“啊……”

听到这儿,张星彩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惊问道:“如此这般,那益州与荆州的府库还能有钱粮么?”

“如果土地能够重新丈量的话……”关麟感慨道:“能收到的钱粮只会比现有的更多,当然,这中间因为牵连到许多人的利益,或许会有层层难关,不过……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多半是能够迎刃而解的。”

那个男人,自然是指诸葛亮……

世人记住他更多的是兵法韬略,是奇门阵法,是隆中对,是六出祁山……是让曹魏胆寒,可事实上……这些都不是他的强项,他最牛逼的地方是治国,是搞政策的推行、延伸!

按照关麟的思路,只要能把一个“先进的思想”讲述给诸葛亮,那诸葛亮一定有办法,将这个思想付诸于实践……

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关麟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其实想告诉你的是,诚如我方才所言,南阳百姓这些年苦,苦赋税,苦劳役,苦曹魏的逼迫与压榨……他们是北方最苦的人,如今,每年死在田间,死在徭役路上,死在税赋逼迫下的男丁,不可计量……”

“偏偏,又赶上曹魏的征寡令,这就像是夺走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原本以为拼着自己的力气,干个几年攒下些钱财,能够买一个女子,娶了为妻,就此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哪怕是有朝一日累死在田间,累死在徭役,也认了……可一封征寡令之下,他们还敢死么?死了,一辈子攒钱买的媳妇就充公了,就奖励给军户了……死了,就啥都没了!”

说到这儿,关麟的语气悲怆。

言语间,难掩对南阳民众的同情与感同身受。

他的语气变得低了一些。

“以前的他们是带着卑微的希望活着,现在的他们……就连最后的希望也被曹操给无情的剥夺了,我也很诧异……为何曹操如此恨南阳,尤其是宛城……可这就是事实,南阳、宛城……这在曹魏,根本不是人待得地方,那是压迫……最狠的压迫的地方!是就连畜生都待不下去的地方!”

关麟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张星彩仿佛听明白了,“所以,当侯音看到荆州与巴蜀地区的《摊丁入亩》后,他会……会有所悸动,他直接就投诚于你?”

“没有那么简单……”关麟淡淡的道:“这之后,我与侯音一共写了二十三封信,我发现这位侯音太守是一位知书达理,是一位受过苦难,是一位悲天悯人的贤士,起初……我俩只是在聊摊丁入亩,聊南阳的压迫……可随着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开始聊时局,聊南阳被压迫的原因与出处,也聊这治理天下的方法,聊阶层……聊如何能够让黎民有希望,又如何能让氏族妥协……”

听到这儿,“咕咚”一声,张星彩深深的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这一个月,你们都在书信往来……”

“是!”关麟很肯定的回答,“其实从第一封信,我就已经笃定,他会弃暗投明,会投诚于荆州,会协助我们一起结束南阳的苦难,可直到第二十一封信时,他才说出了投诚的话……并且把朱灵诈降,把乐进的三万兵马,把鸡鸣谷的阴谋,悉数的讲给我听……也让我能够根据这些信息,制定出了如今的计划。”

“那……于禁与你约战的时候,你与这侯音也在书信咯!”张星彩瞠目结舌,她接着问……语气已经有些磕绊,有些惊为天人的味道了。

“那是第十三封,刚刚开始聊‘阶级固化’这个话题。”关麟如实说。

“原来……如此……”这次张星彩不问了。

她怀揣着巨大的不可能凝视着关麟,“那……那最后一封信,你们聊了些什么?可是关乎这战场的吧!”

“关乎战场的是倒数第二封信,也就是第二十二封信……至于最后一封信,我是给他描绘了一个理想邦,一个底层的百姓有希望,中层的氏族有理想,高层的统治者能够稳住这片统治,让每一个阶级都满意的理想邦,也是所有阶级共同妥协的理想邦!”

张星彩要听的不是这个……“我不想知道这理想邦,我就像知道,如今的这片战场,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嘛……”关麟指了指鸡鸣山,指了指乐进的兵马,又指了指于禁的兵马,“我们的计划是,所有的曹军全部都留在这里,葬送在这里——”

“葬送?”

“对!”关麟答得斩钉截铁,“战场不是仁慈的地方,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地方,江夏战场应该变成一杆旗帜,点燃所有被曹魏压迫的人的怒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应该有反抗,我们要引导他们的反抗,让他们重新燃起推翻这霸道秩序的希望——”

说到这儿,关麟罕见的眼眸睁大,他的情绪竟也因为言语而变得激昂了起来。

“所以,这一仗……只要是曹魏的兵将,哪怕只是一个人,都不能允许他逃出去——”

说到这儿,关麟的眼眸中望向那舆图,望向那于禁军、乐进军的方向,他的眼眸中精芒乍现,此间眼芒,宛若一枚寒芒冷刃。

他淡淡的、冷冷地说

“别回去了,全部都葬在这里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