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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朱治提起大刀,他怒喝道:“要钱的,要地的,要面子、要里子的,都特么的跟老子冲……”

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自己“大族族长”身份,他应该儒雅,应该有涵养……涵养他妹的,此刻的朱治已然宛如一个地痞流氓,满口粗鄙之语接连爆出。

副将们却是纷纷响应:“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兵卒们则是呼喊:“老子来杀十个,十亩地!一千金——”

是啊,五千人,如果每个人头都被割下来,那就是五十万金。

朱家能不能拿出来这笔钱,这些部曲不知道,但……五千亩地,对朱家而言,还是小意思的,这地……总跑不了吧?

“杀呀——”

当即这五千步兵已然顾不上阵型,疯狂的就朝敌人杀了过去。

看着吴军这冲着冲着……阵型突然就乱了,张辽乐了。

——『这不是胡闹么?』

——『果然,江东周郎死后,甘宁、凌统走后,东吴再无能统兵者!酒囊饭袋罢了!』

心念于此,双方兵士已经交汇在一起。

大家彼此“激昂”、“激动”的嗷嗷叫着厮杀了起来,双方都兴奋到了极点。

世上……怕也再没如此……能让双方都这般亢奋的战斗了吧?

……

……

建邺城。

唯一最接近于识破关麟这一出“李代桃僵”、“借刀杀人”诡计的,是善于“心算”的吕蒙。

只可惜,长沙城的一把大火,让他的身体疲倦,也让他的心神受损……

他似乎已经通过“心算”得出结论,可接下来,他就一口鲜血喷出,又一度陷入了晕厥,陷入了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或许……

让他坠入无穷黑暗的不是身体的虚弱,而是那致命浓烟下,意识的迷离,是长沙一场战役,对自己对自己产生了全盘的否定……乃至于是他一生的否定!

今日……正好孙权来探望他。

此刻,孙权屏退了下人,屋内唯独他二人,他看着晕厥着的吕蒙,沉吟道:“诸葛子瑜替孤争取了两年休战的时间,可能战胜关家父子的,放眼东吴唯独你吕子明啊。”

说到这儿,看着毫无动静的吕蒙,孙权“唉”的一声叹出口气,“子明?你可知孤方才去看谁了?是你姐夫邓当……想起了你姐夫,孤也回想起了当年……你大字不识一个,却屡屡身先士卒的情景……”

因为孙权提到的“邓当”,让原本意识已是消沉、静寂的吕蒙,突然间小指抖动了一下……

只是,他的这个动作很轻微,并没有引起孙权的注意。

但……很明显,吕蒙已经有了一些意识。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的一生正在闪烁。

那是初平四年,十四、五岁的吕蒙跪在母亲的身前,正在说着什么。

——『母亲大人请不要动怒,孩儿只是见识了一下战场,不像姐夫说的上阵杀敌那么夸张,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娘给孩儿请不起先生,我一个字都不识!〔

——『所以……想翻身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好在这是乱世,好男儿可以以武建功……况且孩儿已经十五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母亲大人请放心……有朝一日,孩儿要让这滚滚长江的斗舰走舸上、旗帜上全写着孩儿的姓氏……孩儿也要让这长江上最璀璨的英雄,为您贺年拜寿,送衣送食,将您视为老母!』

(Ps《三国志》载:蒙年十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母哀而舍之。)

这是吕蒙一切故事的起点,从他偷偷的跟随姐夫“邓当”去征战沙场,去见识过那一次战场后;

从这一次在母亲大人面前的请罪与表达决心与立下誓言起……

这位未来注定进入“武庙”的人物,开启了他“逆风翻盘”、“力挽狂澜”的一生,读书改变命运的一生。

黑暗中,吕蒙的思绪又往后走了一年……

那是兴平元年,是孙策第一次见到吕蒙。

『你就是阿蒙啊?你这孩子火气也太大了,人只是说你两句,你就把人杀了?你跟谁学的呀?不过……你这性子我喜欢,不气盛那叫年轻人么?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跟你介绍一下跟我形影不离的这个人,他叫周公瑾,他学问可大了,你要多跟他学习呀!』

(Ps:《三国志》载: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曰:“彼坚子何能为?此欲以肉喂虎耳。”他日与蒙会,又蚩辱之。蒙大怒,引刀杀吏,出走……承间为言,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

这是吕蒙第一次见到孙策,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英雄气……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孙策将军将他引荐给了周公瑾。

黑暗中,时间又过了五年……

这一次,是身为周瑜麾下将领的吕蒙主动向周瑜请教。

——『周将军,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军队总是战无不胜,能够瞬间席卷江东?』

面对吕蒙的请教,周瑜展现出了极大的耐心,『阿蒙啊,让你看的书都看了吗?夫战,勇气也!但是书上没有说勇气来自哪里?那么我告诉你,夫胜,人心也,我的军队无敌,首先因为我有无比的自信,我自信了,我的军士才会相信我,这种信心会传染给他们,让他们相信我军就是战无不胜,同样,这种信心也会传到敌人那里,让他们心生畏惧……你还是要好好读书啊,如果你能掌握人心,你肯定会超过我!』

黑暗中……吕蒙的记忆到这里,他突然浑身猛地一阵颤粟。

这次的颤粟,动作很大,就连孙权也注意到了,他望向吕蒙那有些变化的面颊,几乎同时……晕厥中的吕蒙吟出一声。

——“人心……人心——”

这……孙权微微的凝眉,他“唉”的一声叹出口气,然后沉吟道:“子明啊,若你、我能窥探到那关麟之心?你、我……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孙权本就是一声感慨,无关痛痒。

可哪曾想,吕蒙却迷离间接着吟出,“人心,是所有人的人心么?那主公一再的裁撤我的部曲,主公……要让公瑾你永眠于地下?他……他的人心,为何我就看不出呢?”

很难想象,迷离间的吕蒙竟吟出这么一句。

也正是这一句让孙权的脸色都绿了。

他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恐惧,他不由得喃喃:“你……你善于心算,你要看看孤的‘人心’么?”

有那么一瞬间,孙权发现……他做的许多事,其实许多人都心如明镜,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深深感受到的就是四个字:

——众叛亲离!

……

……

惨烈——

这已经是淮南,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沦为了绞肉机、杀戮场。

在双方都以为是一场“一边倒”、“单方面屠戮”的战斗这个大前提下,谁又曾想……双方都迅速迸发出了弥天的战意与士气。

双方剑拔弩张,拼杀间、激斗间……不时的有人倒地,不时的有人哀嚎……双方的战斗从正午杀到黄昏。

天幕渐渐的昏沉,越来越多的尸体倒在地上,天空中盘旋着越来越多的乌鸦,黑压压的一片份,仿佛嗅觉灵敏的它们,寻到了这里有大量的血腥味。

它们无比期待着这场血腥杀戮的结束……

然后,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美餐。

几具最早倒下的尸体,却已经有些被风干的味道,只是……尸体上的箭头还在,那断了的长枪依然握在尸体的手里。

就连阴风都开始怒号,似乎要唤醒那些死去的尸体。

这是最纯粹的搏杀……最极致的杀戮。

此刻的张辽尤自目光如炬,他没有想到,这样一场本该是“歼灭战”的战斗,竟愣是打成了这副模样。

他已经记不清他的月牙戟贯穿了多少敌人,但……敌人前赴后继,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诚然,张辽愤怒到极致的勇武是感染了三军,却并未让敌人退却、胆怯。

再又一次挥动月牙戟,将一名敌军兵士横腰劈成两截后。

就连张辽也不自禁有些疲惫……

他看着那尤自气势如虹的敌人,心头暗叹:

——『这……这就是吴兵么?这还是那支阵型涣散,放弃了盾阵格挡,竟与骑兵对冲的军队么?他们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屈服么?』

张辽也懵了……说实在的,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吴军。

魏军这边杀的艰难……

朱治与五千部曲也不少受,他们已经损失过半,朱治也杀得是刺刀见红,整个铠甲被红色的鲜血侵染,与原本的绿色交融,汇聚成了一股“令人颤粟”的紫色。

“都听好了,现在起,一个人头五亩地,我朱治说到做到——”

朱治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嘶吼,多少次的加重奖赏,这些朱家的部曲的前仆后继……也当真应证了,什么是“人为财死”,什么是“鸟为食亡”!

那大量的金钱,也使得这样一支明显战力处于下风的吴军军团,迸发出了超越他们极限的战力。

“擒贼擒王——”

总算……朱治也发现了这场战役,之所以拿不下来的症结所在。

如此重的赏赐,这些部曲们都拼了,一个个眼睛中都是绿油油的光芒……仿佛看到敌人,就看到自己那殷实的未来,看到了“拼一次、富三代”的希望。

可……敌人那边,那手持月牙戟的蒙面战将实在太难缠了。

这边集结十数人之力才勉强劈断了他的马腿,让他陷入步战,可哪怕是步战,那月牙戟杀戮太盛。

愣是以一己之力,使得手下的兵团气势如虹……变成了针尖对麦芒的战斗。

“哼……”朱治一声冷哼,他朝着张辽大吼道:“老子若劈不了你,如何劈了甘宁那狗贼?如何替吾儿报仇雪恨——”

说到这儿,朱治再不管其他人,也放弃了身处的相对安全的所在,有些膀大腰圆的他,顿时间迸发出迅豹一般的速度,身上那链甲也折射出幽蓝光线。

恍然间……竟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就是气势,一往无前的气势,为儿子,为族弟报仇雪恨的气势。

张辽也注意到了他,他一把撕去面罩,现在也顾不得鲜血是不是会溅在脸上,当务之急,他要将自己最凶狠的一面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