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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江户川柯南的认知。

他这个时候才明白, 灰原哀口中所说的“潘多拉的魔盒”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确实是不能被打开的魔盒,会给人带来不幸的魔盒。

他从未想过鹿见春名会拥有这样……这样奇迹般的能力。

江户川柯南很快联想到了那次在东都大学里,他分明闻到了氰化物特有的苦杏仁的味道,鹿见春名还当着他的面喝下了那瓶药……并且在那之后药效发作立刻死去, 随后又活了过来。

录像中的一切, 完全可以解释这种荒诞现象发生的原因。

——因为, 鹿见春名根本就不会死啊。

这些实验录像让江户川柯南对组织残忍手段的认识更加深刻——同时也更加憎恶。

即使是常年在犯罪现场面对尸体的侦探, 也没办法毫无动容地直视这些录像……里面的每一个举动都超出了人性的范围, 残忍至极。

正是因为这种常人根本不可能忍受的痛苦的实验,灰原哀才如此笃定鹿见春名绝对不可能对组织忠心的吧?——确实,不管是什么人, 在经历这种地狱之后,都不可能完全不憎恨为他施加了痛苦的人的。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而那个拿着手术刀、穿着白大褂的茶发女性有着一张让江户川柯南十分眼熟的脸,与如今的灰原哀十分相似。

那是还没变小的宫野志保。

所以灰原哀才对鹿见春名的事情讳莫如深,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直到现在, 在猝不及防的时候, 他才直面了这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开始打量周围人的表情——作为那个亲自参与了实验的人, 灰原哀毫无疑问地十分惊惧,如同惊弓之鸟。

降谷零、森川弥和那两位排爆警察的表情也不同寻常。

……这中间大概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吧?否则他们的表情不会那么奇怪。

江户川柯南一边观察一边心想。

诸伏景光缓缓地深呼吸, 尽力克制住有些痉挛的手指指尖, 却根本无法保持手指的平稳,只好用另一只手将指尖并拢抓住。

他知道鹿见春名接受了实验,甚至很多次还是他开车送鹿见春名去研究所的,但那个时候……包括那之后, 他都从未想过,鹿见春名经历的会是这种连他都无法正视的残忍的实验。

他不忍看下去全程, 只要视线一触及到那样的画面,脑海中就会对应地开始响起痛苦的低吼和嘶嚎。

即使录像中的鹿见春名从未发出过任何表示痛苦的声音,诸伏景光也能想象道那有多痛。

就像是割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诸伏景光从来没有见到鹿见春名的脸上流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来。

现在他才知道鹿见春名所经历的、在默默忍受着的是多么痛苦又煎熬的事情。

以前他在车上等鹿见春名实验结束回来的时候,隐约能闻见的血腥气、以及偶尔会染在皮肤上、银色的发梢上、以及衣摆角落里的血点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那个时候,诸伏景光以为那并不是鹿见春名自己的血,因为他从未在结束实验的鹿见春名的身上发现过任何伤口。

而那个时候,鹿见春名也从来没有因为实验而露出过什么不好的情绪来,除了在他假死前的那一日,鹿见春名第一次露出了格外虚弱苍白的样子之外,他永远都显得轻松惬意,毫无异常。

谁也无法发现在少年轻松自然的表情下,隐藏的全都是血腥。

原来鹿见春名一直在经历这么痛苦的事情。

而在这种情况下,鹿见春名甚至还愿意帮他策划假死、帮助他逃跑,而不是自己主动脱离这个只会为他施加一层又一层苦难的组织。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虽然诸伏景光不知道鹿见春名是怎么做到一个小时内从东京去往大阪的,但诸伏景光的直觉觉得——三年前那个代替他死在爆炸之中的人,就是鹿见春名。

那种爆炸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活下来,也绝无可能有人会愿意替他真实地假死一次,除非那个人就是提出这个计划的鹿见春名。

只有不会死亡,能够再次复活过来的鹿见春名才是唯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也算是为鹿见春名带来了痛苦的人吧?

因为他,所以鹿见春名才选择为了保全他、让组织不再怀疑,而策划了这么过激的假死,让自己彻底葬身在燃烧的火与爆炸之中。

绑在身上的炸弹爆炸会造成多大的痛苦,这一点诸伏景光不知道,但可想而知。

那个一直对这一切都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的告死鸟……真的就完全不在乎吗?

还是因为从七年前开始就习惯了这一切,习惯了苦痛和灾难,所以才开始不在乎呢?

又或者……是彻底麻木了。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让诸伏景光感觉到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杂在他的胸腔之中,酝酿成苦涩无比的味道。

从舌根泛上来的味道也是无比苦涩的。

鹿见春名不仅在三年前毫无保留地帮了他,之后又选择成为了他的协助人,即使他在组织出现的时间很短暂,但在这期间也尽心尽力地协助他获取了各种各样的情报,不遗余力地为覆灭组织出力……协助人和公安之间的关系是特殊的,绑定的,他们是可以相互信任的伙伴。

可诸伏景光从来没有察觉到过鹿见春名的求救,也是因为他从来不求救,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遭受到折磨和痛苦的情绪,所以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告死鸟本来就是神经病”、“告死鸟不像是正常人”、“告死鸟又发癫了”,作为代号成员告死鸟的时候,关于鹿见春名的传言最多的就是这些,久而久之只会让人觉得,告死鸟本来就是这样……好像他永远不会露出沮丧和惊惧的表情。

因此,就连诸伏景光也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协助人所经受的一切。

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拥有不死体质的鹿见春名被那位先生视为囊中之物,既然知道有这种奇迹般的能力存在,组织又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

这种残忍的实验分明是可以推论出来的,但所有人都因为鹿见春名毫无异状的表现而忽略了一切。

……就像灰原哀所说的一样,这太过分了。

这一切对鹿见春名而言都太过分了。

如果要将这作为人体实验的证据交给公安的话……在组织覆灭了之后,鹿见春名又会怎么样呢?

因为录像带来的情绪太过激荡,让诸伏景光思绪混乱,完全无法思考多余对事情。在潜意识认为“在场的人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他下意识地叫出了降谷零的真名。

“zero,你打算……”诸伏景光开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喑哑,振动的声带像是火烧,炙热干涩的感觉沿着舌根攀爬,“……怎么做?”

只要交上去,只要如同内海将人本来想做的一样,公开这些录像,那些想要得到鹿见春名这个不死者的国家、又或者别的组织,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扑上来。

也许甚至用不着他们公安出手,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就会主动替他们将组织消灭,然后志得意满地接收组织的遗产——这遗产当中当然包括鹿见春名,以及研究所的那些资料。

松田阵平显然对“zero”这个本来不应该有那么多人知道的真名作出了反应,这个词将他从刚才看到实验录像的惊惧之中拉了出来。

在看到刚刚的录像之后,松田阵平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了鹿见春名数次救他的片段。

摩天轮、再到不久之前的仓库,每一次鹿见春名都选择了以命换命。

潜意识中,也许鹿见春名认为他的生命是不值得被珍惜的。

——因为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实验,因为被迫承受过不计其数的死亡。

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深陷泥泞,需要被拯救的人,却仍然选择了背负一切痛苦,在地狱般的实验中煎熬,即使自身难以保全,还是努力地对他们伸以援手。

七年啊……鹿见春名挣扎了七年,被桎梏了七年。

这个认知让松田阵平觉得难以忍受,心口抽搐着疼痛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袖,但拉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衣摆之后,发小却完全没有作出反应。

松田阵平疑惑地偏头去看自己的发小,诧异地发现萩原研二的状态完全不对劲。

——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瞳是收缩了一圈的,瞳孔毫无焦距,视线散漫而没有落点。

萩原研二僵立在原地。

他没听到诸伏景光叫出的那一声“zero”,也没感受到松田阵平拉他衣摆的动作。

从录像中的内容在他眼前开始缓缓播放的时候,萩原研二就陷入了一片空茫之中。

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如同退潮一般远去,萩原研二的世界之中不再剩下任何声音,只有播放中的录像带,以及被截取下来的噪点与杂音。

萩原研二是在场唯一一个全程都没有将视线挪开屏幕的。

他完整地看完了每一段录像,将所有的细节都纳入眼中,视线始终凝聚在躺在实验台上的鹿见春名身上。

他的恋人浑身赤裸,但萩原研二的心中却升不起一星半点的旖旎来。

他珍视的恋人,就连只是扭伤了脚踝、生病低烧都会心疼地难以自抑的恋人,在实验台上却要经历这种痛苦。

这些拉不到底的录像是重叠在一起的剑刃锋利而闪烁着寒芒,莽撞而一往无前地扎进他的胸口之中,带来几乎要将整个人劈裂开来的钻心的痛苦。

从伤口处流淌出来的不是鲜红刺目的血液,而是如同实质的痛苦。

那种残忍的、完全没有人道的、痛苦到了极点的事,就算这个时候再怎么觉得无法忍受,萩原研二也无法说自己能够承受。

他不能,那么鹿见春名难道就可以吗?

从七年前认识直到今天,鹿见春名在他面前表露过很多真实,而萩原研二向来敏锐的观察力也能察觉到这一点——鹿见春名在他面前并没有伪装过什么。

他真实的内里并不入表现出来的那样锋锐,是融化中的冰,柔软但并不刺骨。

可这样的鹿见春名从来没有在七年中向他求助过……哪怕只是表露出一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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