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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眼眸弯弯:“大家都一样啦。”

容霁却感叹道:“难怪王兄叫你一头睡到日高起,还不让我们打扰您,王兄何时这样宽容过?穆王兄晚上入夜便可以睡觉,还有王兄哄睡,宵夜也不间断,小十六羡慕啊!”

容穆:“……”

是时候挑个时间和王兄交流一下反内卷的问题了。

“今日换我翘了太师父的课来看漂亮王兄,正巧遇上您出门,他们一定都很嫉妒我!”

容穆拍了拍他的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看完了便回去上课吧。”

曾经碧绛雪在桂树下给他传输记忆,正是商辞榭入侵东宫那段,那个时候容穆还不能理解当年的自己为何说出“大商皇族也就只有一个太子能看”这样的话,如今倒是情景带入了。

比起南代王族,大商皇室的确一滩浑泥,就算商辞昼生来再怎么干净,在这里面倾轧一番,也定然会黑的彻底……

唉,怎么又想起他了。

容穆抬头看了看日光,朝王庭后湖走去。

王兄不准他施展力量暴露花君身份,但南代国的困境也不能停滞不前,且先神不知鬼不觉的试试,能救多少人就先救多少人吧……

日光东出西落,残阳如血,同一个金乌,照耀的是不同的人世间。

怜玉跟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木板床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告诉外人他还活着。

商辞昼不是人,娘的,商辞昼不是人!

怜玉跟着李伦学了几句脏话。

他要是是个人,也不会在行船途中用绳子绑住他,下水的时候也要绑着溜,生怕自己潜回去找主人。

呸!狗皇帝,黑心莲,不把鱼当鱼!第一次走这条水路,就算是怜玉开了天眼,也在路上耽搁了四五天,这四五天,还要一直承受商辞昼怀疑的眼神,那眼神就差将废物两个字刻出来了!

怜玉在边境驻军的木板床上翻了个身,嗓子干渴的厉害,转头想要摸水喝。

可是水壶早已空空荡荡,他只好捶着游废了的老腰,拎着水壶出了门。

狂风漫漫,远处的血腥味道挥散不去,怜玉心里骂归骂,却是半点都不敢再找商辞昼对峙去。

他走了许久,才在小洼处舀了一些水,干渴之下咕嘟灌了两口,察觉味道不对低头一看,原以为清澈的水源早已浑浊,里面混着不知道从哪里流下来的血。

怜玉手上一抖,将水壶扔了出去,又趴在旁边干呕了几声,还没直起身子,便见一队人马从远处回来。

这里是大商驻军地界,回来的也必定是大商军士,怜玉现在一万个不想碰见这群割耳攒功的煞星,转身就要溜走,耳边却收进了几道话语。

“那批疫人全都抓到了吗?”

“……未曾,听说还有几个在跑,陛下怒的厉害,将抓住的拉到城口,杀鸡儆猴,全剐了。”

“唉……西越这狗贼忒不干人事,听说陛下正在南边和南代打仗,这个时候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弄我们,这不是上赶着送死?估计他们也想不到,陛下直接走水路杀上来了吧……”

“是啊,大商军船出现在西越渡口的时候,西越人都吓傻了,陛下带来的人,加上边境驻军,这杀敌不跟切瓜砍菜一样?只可惜那牛羊疫已经传播了开来,叫我大商将士吃了好一把苦头,战事也被拖住了。”

怜玉背着身子,准备等马蹄声过去,却不料背后风声袭来,他猛地一避,这才被几个挥着鞭子的将领看到:“哎呀原来是怜玉小兄弟,你这么藏着咱们还以为是潜逃的疫人呢!下次不要背着身子了,小心被马踩死——”

怜玉:“……”

商辞昼究竟是养了一群什么变态啊啊啊啊啊!主人我好害怕我要回家!

商辞昼憋着气,在西越切了整整七日才停了下来,厄尔驽还没找到,但西越宫廷传来消息,老西越王没了。

怜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大营之外,行军打仗就是这样,今日在这儿明日在那儿,怜玉掐指一算再这么打下去,西越说不定就要被亡国了,那老西越王说不定就是被商辞昼这暴君给吓死的!

他手上端着好不容易弄来的干净水壶,抬头咕嘟嘟灌了一口,再放下水壶,便见商辞昼从不远处回来,座下乌追的屁股后面还拉着几个被绑缚着手脚的西越人。

怜玉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他现在看见商辞昼就想跑,但还没跑得掉,就被皇帝叫住:“你。”

怜玉指了指自己:“我?”

商辞昼歪头,微微笑道:“对,过来,乖怜玉,来帮孤赶赶乌追。”

怜玉身后汗毛倒竖,乌追膘肥体壮,被商辞昼养的油光水滑,全速奔跑起来能撞死人,而这样屁股后面拖着的,不出三圈,这些人必死无疑。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里一边骂着变态一边嘴唇微抖道:“我、我不干。”

商辞昼走近,怜玉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血气给淹没了,在这样恐怖的压制下,他竟然还能想起来曾经两人在主人面前的“打架”,那个打架,对商辞昼来说是表演赛吧,没了主人在身边,商辞昼会不会真的看不顺眼杀了自己……?

会吧?他会干出这样的事的,绝对!

怜玉浑身一颤不敢深思,但受容穆影响也做不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便退了一步道:“我、我去给你烧热水,好歹冲冲身上的血味儿,你这样的,不被主人嫌弃才怪——”

商辞昼果真动作一顿,黑幽幽的眼睛轻轻转了一下:“你说得对,孤这样子可不讨他喜欢,那你便去烧水吧。”

怜玉如蒙大赦,感觉自己拿着主人的名字就好像拿着一张免死令牌。

——他是真的怕了。

商辞昼以前在主人面前是真的演的厉害,难为他这样的人,都杀到南代家门口了,还能硬生生忍住,为了主人深入敌营去见南代王。

若是南代没有主人,西越又是这个熊样,这片地图还能框的住这暴君吗?怜玉越想心中越毛,难怪悯空时时刻刻要盯着帝星……商辞昼要是收不住这股疯劲儿,这人间定会变成炼狱。

怜玉第五百次想念主人,有主人在,商辞昼是多么的岁月静好啊……身在太平不自知,如今方知和为贵。

主人,我错了,我再也不和商辞昼干架了。

怜玉端着热水回来,便见商辞昼刚带回来的那几个西越兵已经堆在角落不知死活,乌追在原地焦躁的刨了刨马蹄,想要低头吃草,草上却都是血珠,它嫌弃的打了一个响鼻。

不怪商辞昼这么暴躁,厄尔驽那家伙像是属王八的,藏头缩尾的极不好找,抓不到厄尔驽,西越一定还会卷土重来,商辞昼耗在这里见不到他主人,不得找个冤大头撒撒气。

看这个战况僵持的模样,还有染人的牛羊疫,秋收能赶回去都是好的……

有鹰隼在天上盘旋了两圈落在了皇帝的肩膀上,他抬手,拆开鹰腿上的信件,怜玉见商辞昼脸色有所缓和,便知道这是盯着南代的人传来的信,一定有他主人的消息。

待凑上前去,果不其然见上头写着“王殿下”的事迹。

他去哪儿玩了,又参加了几个宴会,王女又带着他学喝酒了,追了几次花奴,甚至还有南代王给他念睡前经书……事无巨细,该记载的都在上面。

南代王已经昭告天下,流水宴摆了多日,容穆入了南代王族族谱,已经正式成为了南代的王子,怜玉感慨的啧了一声,都是王子,厄尔驽怎么没有自家主人的半分美好?

主人刚将商辞昼浑身的毛都顺平了,厄尔驽倒好,上来就逆着薅了一把。

他不死谁死?

怜玉见商辞昼笑着收起信件,然后进营帐拿了一张纸出来盘坐在地上。

来来往往的将士都绕着皇帝走,他面无表情的执笔,思索了一瞬墨迹便跃然纸上。

怜玉站在商辞昼身后不敢细看,但也隐约瞧见了些许。

——见信如面,亭枝安好。

孤如今身在西越第十城,西越臣民见孤甚为欢喜,孤也欢喜,他们将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献给了孤,孤觉得他们很识时务,只是亭枝仁善,孤自觉如今做事不能太过,要给亭枝攒攒功德福气,便留了一些财物粮食给老弱妇孺……前些年一打仗便不想回去,如今才来半月便按捺不住了,觉得没甚滋味,只是琐事牵绊,尚不能归国,亭……

写到此处,狼毫墨尽,商辞昼皱了皱眉头,怜玉立刻从里面拿出了砚台,商辞昼这才眉头舒展,将狼毫在砚台里划了划,接着写。

怜玉瞄了一眼,觉得那墨水颜色不对,低头仔细一闻,原来是近来水源匮乏,化墨的清水换成了狼血。

他深吸了一口气,端着砚台的手微微晃动,商辞昼用暗红色的墨汁写尽相思之情,便将信件塞进了鹰隼的信筒中。

“这是孤第一次给他写信,你说他会不会也在想孤?孤好思念他,想吃他冲的藕粉了。”

怜玉:“……会。”

我敢说不会吗?!

商辞昼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在容穆身边,他总是人狠话少,怜玉提醒他热水弄好了,便见商辞昼在里面洗了一把脸,又洗了洗手,才干干净净的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极品玉料,用锉刀细细雕刻着。

玉料其中半边,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莲花的模样,分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却好像在不经意的时刻,透露出来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怜玉走过去牵住乌追,西越的夜晚有些冷,就连月色都像是挂了霜,身后锉刀的声音断断续续,商辞昼看军情都没这么仔细认真过。

而他现在,只是为了给他主人雕刻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被喜欢的小玩意儿。

怜玉心中感慨:悯空啊悯空,你整日念着佛法祈求帝星安稳太平盛世,我要是你,我就先给主人供八百个长生灯,祈求他此生百病不侵福寿延年,不叫他再掉一根汗毛,再受一点苦难。

亭枝安而昼白,亭枝危而星坠,商辞昼这只恶犬,心中最后一丝纯净只留给了那个曾在淤泥中拉了他一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