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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点挤到站在最前面的常阔身边时,已有人高声公布了此次切磋之项。

大盛军营之中,大小教头的升任与选拔,皆有规矩章程在,为公正起见,此次常岁宁与方大教头的比试,便沿用了大教头选拔时的“三比”。

一比骑射刀枪,二比练兵之法,三比角抵斗力。

第一比稍繁琐些,需分三场进行,骑射为一场,刀枪比试各一场。

骑射先始,常岁宁与方大教头先后跃上马背,四周火把鼓动着,将这个除夕夜映照的格外明亮,将士间也开始有助阵的呼喝声响起。

大教头之比,难度远超小教头的选拔。

骑射之比时,需沿演武场设下总共五十只箭靶,一刻钟内,命中红心最多者胜出。命中数相同,则先返回者胜。

而途中亦会设下沙袋、木桩等障碍,以干扰马匹前行,很考验比试者的御马之术。

此处演武场占地广阔,一圈为十五里,在设有障碍的前提下,寻常人单是御马跑完一圈,也需要耗时至少一刻钟,而此次比试中,更要同时考验射艺。

箭靶五十只,每人箭筒中的箭支数目也各是五十,算下来,每只箭靶只有一次出箭的机会,每一箭都关乎着输赢。

随着一声鼓点起,常岁宁与方大教头二人一同驱马而上。

方大教头看了一眼那更快他一步,策马如箭离弦般的少女,眼中微有些意外,随后加快跟上。

他方才站在演武场上之际,经冷风吹散了酒意,便有些后悔了。

这后悔当然不是觉得自己会输给这小姑娘,而是他作为一军大教头,竟然要当众和一个还没他女儿大的小女娃比试,赢了也并不光彩。

现下比骑射尚可,暂且不需要直接交手,不会伤到对方。

所以,他打算赢了这场骑射后,便不再继续接下来的比试,就此揭过此事,以免让底下的人和常大将军觉得他以大欺小,咄咄逼人。

方大教头心中已有打算。

但接下来的一切,却并不在他的打算之中。

那少女身形单薄,在马上显得格外轻盈,她驱马越过第一个障碍,马蹄落下之际,她已经搭好了箭。

她微转动上半身,挽弓面向箭靶所在方向,下半身稳坐马背之上,一丝晃动也无。

须知身形单薄固然有轻盈的优势,但同时也意味着下肢稳固欠缺,可她却稳得出奇!

正因身居大教头之位,一眼便可辨高低,方大教头此时难掩眼底意外之色。

“休——”

她手中箭离弦而发,但她的马未停,她甚至也未去看那支箭能否命中,而是回头朝他一笑,扬了下手中长弓,声音清亮:“方大教头,承让!”

方大教头:“……!”

他可没让!

且她这出箭后看也不看的散漫模样,竟像是笃定自己必然能射中靶心了一般!

小女郎果然狂妄,须知骑术出色,不代表射术也……

方大教头也挽弓之际,同时拿视线瞄向箭靶方向,然而却见那第一支箭已赫然扎在了靶心正中处!

他的箭也已离弦,同样命中靶心,两支箭紧紧挤在红心内,难分高低。

但正是这“难分高低”,让方大教头不得不开始正视那个驱马跑在他前面的少女。

那少女策马在前,已再次挽弓,和上一次一样,她开弓即收回视线,并不停下去看箭落在何处。

比试所用弓箭马匹,皆不是比试者自身惯用的,此为公正而虑,也能更直观地考验双方的骑射功力。

沿途有士兵把守观察,远处的围观者已渐看不清具体,只见火把映照下,那少女始终在前,其与手中弓,身下马,似是最熟悉的伙伴,如臂使指,流畅飒沓。

那些障碍,未曾让她有半分滞涩之感。

而这一方名为军营的天地,及这方天地之下的规则,她似乎也通晓自如,面对质疑不曾惶恐,面对规则不曾疑惑,面对前方每一步都不曾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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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策马挽弓的女孩子未曾迟疑,但有人开始迟疑了。

那些虽未喊出姓名,但显然是在为方大教头振臂助威的教头之中,有人开始低声犹豫道:“怎么看着方大教头好像慢后一些?”

“一味快有何用?一刻钟后,还是要看谁命中的靶数更多!”

其他六名大教头也闻讯而至,有人沉稳道:“老方的骑射你们还信不过吗,你们当中有谁赢过他。”

今日与这常家女郎比试的虽只是方大教头一个,但此刻他们这些教头的颜面也押在了这场比试场上。

毕竟这女郎言辞嚣张,否定的是他们所有教头的练兵之法。

而他们此刻依旧笃信,他们的这份颜面不可能会掉到地上。

祝教头:“没错,她既‘但求一败’……那便成全她!”

“老方未必还会与她比第二场。”那位沉稳的大教头拎着兽皮酒壶,看向那已几乎不可见的两点黑影,道:“但赢这一场也够了。”

接下来,不知谁说了句什么浑话,他们哄笑起来。

方大教头却笑不出来。

他从起初的落后一靶,再到两靶,慢慢被拉开了足足五六靶的距离。

沿途障碍许多,但那少女在前,如履平地,如闯无物之境。

至此,他的优势竟只剩下了臂力,他沿途已射倒了七只箭靶,若他在前,此举必会阻碍对方,让对方无靶可以瞄射,处于被动状态,也会干扰到对方的情绪。

可他在对方后面,纵然他射倒了箭靶,对方的箭也已经稳稳扎在红心之上,所以没用。

常岁宁正是知晓自己的弱点所在,她再如何,如今也没有持弓射倒箭靶的力气,但对方必然有,这是事实存在、无法一夕一载之间弥补的悬殊。

所以她从起初就不允许自己落后对方半步,既知短板所在,便要藏好它。

众人注目之下,那两道人影从清晰到逐渐消失,又自黑暗中归来,重新变得朦胧可见。

随着那一人一骑越来越近,众人可辨那是一道少女身影。

那率先归来的少女,挽弓射出最后一支箭。

这一次,她认认真真地看了这支收尾之箭飞出去的轨迹。

同时,围观在前之人也得以看得分明,那支箭正中靶心,一丝一毫没有偏离。

常岁宁带着空了的箭筒,回到起始的演武场中央,持弓翻身跃下马背。

那些教头们见状,交换了眼神后,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但这些许预感不足以打破他们的笃定,这笃定源于日积月累的认知。

规定的时间将至之时,方大教头也回来了。

他下马,神情不算轻松。

面对同伴们的眼神询问,他沉默未动,未给出任何反应。

很快有士兵将那整整五十只箭靶先后搬回,依次摆在了众人面前,交由那名负责此次比试的校尉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