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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的被挤落水中,有的跳上了后方的战船,有的还没来得及跳上,那些战船便开始奉命后退。

而混乱后退之间,有些船只与船只之间首尾相碰,撞击之下,一时难以快速挪动。

“放箭!”

少女清亮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声有不达之处,有鼓声代为传达。

“咚!”

伴随着这声鼓点,一支火箭自少女手中破风飞出。

“咻!”

那支火箭精准地射向那十艘空船之一。

火光滋滋燎起。

紧接着,一支支火箭相继射来,扎在那些空船之上。

火光逐渐相连成片,积攒足够时,轰然发出震耳的爆炸声。

“——轰!”

“——嘭!”

竟然是火药!

那十艘船上提早布下了大量火药!

前排那些船上来不及撤离的徐军面色大变,双耳嗡鸣,其中便包括那名扬言要去汴州花楼开眼界的武将。

坏消息,花楼是去不成了。

好消息,还可以去阎王殿。

恐惧之色只来得及在男人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瞬,人便被炸飞了出去。

他们的战船亦被炸毁,火势顺着夜风攀升,往后方继续蔓延。

许多船帆被点燃,而巨大的震力也让水面震晃起来,战船失去平衡,晃动间似要被掀翻。

被火药烧灼的惨叫声,仓皇的惊慌声,火烟缭绕熏眼,呛的人咳嗽连连,不停有人跌落水中,这一切让四下一时恍若火海炼狱。

越是如此,负责掌舵的士兵越发慌乱,他们的战船相撞挤碰,船身体量的优势,在此刻竟成为了不利于进退的弊害。

脑中嗡嗡作响的徐正业扶着船栏,竭力稳住身形,怒声道:“不可慌乱!”

然而混乱中,他的声音几乎出口即被躁乱声淹没。

“大将军,大将军!”

那名跟随他的道人头晕眼花地扑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先扒着船栏呕吐了一阵。

“大将军……”道人顾不得许多,拿衣袖抹去嘴角的呕吐物,眼神惊恐,颤颤伸手指向前方:“您快看,那,那是……!”

徐正业已然看过去,透过前方火海,他眼底一阵震颤。

那些向他们驶来的船只,远不止十艘数十艘……

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接着,随着有序的鼓点声,在水面之上蜿蜒而行,如一条矫健奔腾的巨龙。

而其上高高悬挂着的,是大大的“肖”字帅旗,及‘盛’字军旗。

“怎……怎会如此……”那道人声音战栗,再没了此前的仙风道骨。

这些本该在后方的追兵,怎么会越过他们,出现在他们前面!

且那些战船一时根本数不清,只怕不比他们少!

徐正业脑中思绪混杂,虽来不及去细思,但显然他是中了对方的伏击诡计了!

危急当前,由不得他走神。

他推开一个六神无主的舵手,亲自稳住了船身,并大声吩咐:“放箭!取火箭来!”

火箭需要火药,他们也有火药。

但火药真正被用于战事,距今不过数十年,想要大量制造尚且不是易事,徐正业本打算留来攻打洛阳城,毕竟那里有着最难对付的玄策军。

相比之下,区区上万汴州水军,根本不值得他动用火药。

但他如何也不曾想到,肖旻的大军竟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设下了埋伏!

在徐正业及其部下的控制下,混乱的局面稍微得到了好转,他们一边调整排布混乱的战船,一边开始被动的反击。

火光中,双方远近交攻,厮杀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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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不止在水面之上。

徐正业很快发现,两岸上也开始有箭雨袭向他们。

这些自然也是常岁宁和肖旻带来的人,来时皆是走的水路,但运输时的战船和战时的载人数目不同,对战时为保证灵活,一艘寻常的战船上容纳不了数百人,故而她另在岸边设下了埋伏,也是为了纵观战局,方便阻断徐正业的退路。

还有一点便是,常岁宁提前探查到,徐正业的战船数目有限,且携带了大量辎重粮草,故而他带来的大军当中,另有一万骑兵未走水路。

徐正业麾下少精锐,这一万骑兵,便算是他的精锐先锋了。

为防备徐正业那一万先锋行突袭之举,故而常岁宁特在岸边陆地上也设下了埋伏。

这些便是她用以恭候那一万兵马的伏兵。

她留意到,徐正业早在最初,便已经放出了烟花信号,想来正是联络那些部下的。

但奇怪的是,直到天色将亮,那些本不该与徐正业拉开太大距离的一万骑兵,竟仍未赶到。

眼前战况失了先机,局面不利,骑兵又迟迟未能赶来接应,眼看着又一名心腹武将中箭倒下,徐正业紧咬牙关,已经双眼猩红。

“大将军,大将军……”

那发髻散乱,拂尘早已不知丢去了何处的道人爬过来,抓住他的盔甲下摆,惶然道:“局势不妙,大将军快些撤离吧!”

徐正业垂眸,定定地看着他:“大师可还记得自己在江都时所言?”

这道人与他道,他此来洛阳,必能成就大业!

对上那双森然的眸子,道人抖若筛糠:“贫……贫道……未能卜测到此一劫……”

“是吗。”徐正业无声笑了一下,手中染血的长枪忽而往下方斜刺而去。

道人张了张嘴,却因脖颈被刺穿而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看着口中涌出浓稠鲜血的道人,徐正业问:“那大师可曾卜测到,自己今日之死劫?”

他欲成大业,便也效仿先人,搜罗了一些所谓能人异士,及佛道中人,用以帮自己壮大名目,以营造“奉从天意”之象。

谁知这道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不是傻子,自然也称不上如何器重盲信对方,他来洛阳,也并非就是轻信了对方的卦言,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的恼恨与迁怒。

徐正业抽回长枪,待道人仰面倒地之际,手中长枪再次扎穿道人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用以泄愤,直到脸上溅满了鲜血。

“扑通!”

随着徐正业身旁的一名士兵中箭跌入水中,一支利箭也在朝他逼近。

徐正业蓦地挥起手中长枪,将那支箭劈挡开来。

同时,他抬眼,试图追踪那支箭的来处,不是岸上射来的,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岸上那些弓弩手伤不到他。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艘挂着“盛”字旗的战船,不知何时竟绕到了他们的侧方。

那船头立着一名披甲持弓的少年人,天光在她身后照破拂晓,让她的面容掩在了逆光之中。

但徐正业仍旧一眼断定,这正是那位以檄文“诅咒”于他的常家女郎,宁远将军!

他的眼神霎时间变得阴沉无比,杀气开始翻涌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