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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潮含笑道:“郑某无意朝堂,打算去各处游历讲学……”

宋显虽惋惜,却也知此等事劝说不得,叮嘱一番后,末了再次向郑潮深深施礼:“愿有与先生再见之日。”

郑潮:“四海风波涌动,朝堂亦风雨交加,你我各自保重。”

宋显应下,目送着那道自在的身影离去。

郑潮走了许久,才离开郑氏屋宅错落,足足占据了整一条街的长巷。

郑潮掏了掏耳朵,耳边终于清净,再听不到那些骂声了。

这些时日他也被一同拘禁在郑家,每日听着骂声,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些骂声甚是歹毒,且骂他的方式也很讲究,一人骂累了,便换另一人来,日夜轮值,不停地在他门外大骂。

骂他的嘴巴很多,可怜他就这么一双耳朵,每日每夜都塞着棉絮,才能勉强支撑到今日。

郑潮将耳朵里残留的细碎棉絮都掏了出来,边看向前方,在离开荥阳,前去游历讲学之前,他得先去个地方。

……

“伤势养得如何了?”

常岁安此一日跟着常岁宁,前来看望崔璟,却被崔璟先问了一句。

“养了大半年,如今全都好了!”常岁安答罢,才又询问崔璟:“大都督,您身上的伤可要紧?”

崔璟:“无妨,稍养些时日即可。”

“那也就是大都督您体魄足够强健,换作常人,怕是只能躺着!”曹医士在旁趁机道。

听着这见缝插针的奉承,崔璟无言。

他本要更换医士,但元祥反复打听之后得知这位曹医士固然嘴碎,但医术上佳,乃外伤能手,是整座荥阳城里最好的外伤医士。

元祥劝慰自家大都督,治伤要紧,至于曹医士嘴碎这一条,且忍一忍,就当是诊金的一部分了。

曹医士的嘴碎不仅在表面,更在内心。

他承认,他是有趋炎附势的心机在身上,但他对崔大都督的夸赞,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近来每每帮崔大都督换药,他都不禁在心中感慨艳羡——倘若崔大都督的这幅身形,这张脸统统长在他身上,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多么地小人得志。

前有曹医士嘴碎,后有常岁安话密。

常岁安围着崔璟询问了许多,又说起自己此一路的见闻,就在崔璟以为他该说累了的时候,却发现他话题一转,又精神百倍地说到了妹妹身上,原来方才所言皆是开胃菜,此时才是正席。

但粗略总结可知,他所想要表达的,不外乎是以下三条——

所以,宁宁是打仗的奇才。

所以,宁宁也是祈福的奇才。

所以,宁宁是奇才中的奇才!

其实,起初常岁安听闻汴水一战时,虽听说妹妹大胜,却仍觉心有余悸,他忍不住给阿爹写信,问阿爹为何要让妹妹去设伏打徐正业,而阿爹却在后头假模假样地追击,不是应当反过来么?

妹妹才打了几场仗,能有多少经验?

反倒是阿爹,打了一辈子仗,这回怎反倒躲在妹妹身后?

他问了一大堆,阿爹很快回信,信纸上拢共写了四个大字——你懂个屁!

虽只是信,常岁安却也还是抹了抹脸,只觉阿爹的唾沫星子都崩脸上了。

这一路来寻妹妹,路途中听着那些有关妹妹的“传说”,他才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慢慢卸下了那份心有余悸,开始了沉浸式的与有荣焉。

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午夜梦回间,他总会想到远在京师的乔玉柏,他不敢细想乔玉柏此刻鸠占鹊巢的得意嘴脸有多么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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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常岁安如今逮着机会,便要猛夸妹妹,扞卫正牌阿兄的地位。

偏偏崔璟竟也不嫌他聒噪,二人一个能夸,一个能听,倒是叫常岁宁自觉多余。

最终打破这聒噪局面的,是前来传话的元祥。

很快,郑潮被请了进来。

常岁宁看过去,只见他身上的衣袍很旧,祈福时额头上留下的伤痕还未完全消去,但一眼望去,周身的消沉之气已然一扫而空。

郑潮是来看望外甥的,他被郑氏唾骂,外甥也被崔氏除族,二人惨兮兮,没人要,刚好凑做一对,倒是谁也不必嫌弃谁。

但走进此处,一路而来,见得大外甥身边依旧近随士兵环绕,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呼风唤雨之气扑面而来……

反观自己一穷二白,郑潮不禁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悲惨并不是同一回事。

大外甥看起来,也完全不需要他安慰的样子。

但郑潮还是强行安慰了几句,向崔璟嘘寒问暖,甚是关切。

另又说明了自己接下来要外出游历讲学的打算,言辞间透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舍。

崔璟会意,令元祥奉上银票,以资舅父讲学之行。

看着那厚厚一沓银票,郑潮再次在心中感慨,同样是为家族所不容,外甥却仍坐拥如此之厚的家底,可见自力更生开展副业的重要性。

郑潮赧然欲拒,推说不妥,最终被元祥热情地强行塞进腰间衣袍内。

见得腰腹间被银票撑得鼓囊囊,好似怀胎六月,郑潮目色担忧,言辞间表示,自己怀巨财上路,只恐会遭来觊觎。

崔璟:“……已为舅父备下了随行护卫,他们会暗中跟随保护,舅父大可放心。”

面对外甥如此周全的安排,郑潮大感安心。

崔璟留其用午食,郑潮婉拒了,此刻万事俱备,即是他展翅远飞之际,他片刻都不想等了。

“令安,你好生养伤,前方道阻且长……此去之后,舅父会时常给你来信,与你分享沿途见闻。”

崔璟也不再多留,他尚且不宜走动,便要元祥相送。

郑潮却笑着看向常岁宁。

常岁宁会意:“我送一送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