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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含笑道:“你待这常家女郎,似乎格外上心。”

“是,那是因为她值得。”李录并不否认:“儿子相信,若有朝一日您见到她,也会是一样的想法。”

“也好。”荣王笑了笑:“那便再试一试她有几分本领,又有几分胆量。”

若她有胆量敢成为第二个徐正业,那么,徐正业未完之事,恰可交由她来做。

现如今这天下江山为席,需要有更多野心之辈前来赴宴,将这世道搅得更乱一些——只有真正的乱世,才需要救世者的出现。

他用了十余年的时间,已做好了成为这个救世者的准备。

听得父亲松口,李录也露出笑意:“儿子相信,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让父王失望。”

而后,他才提起另一个名字:“父王,如今那崔璟……”

太原之事未成,此番刺杀也失败了。

“两番失手,短时日内已不适宜再有动作……此人非同寻常,绝不可大意待之。”荣王思忖着道:“只是如今他被崔氏除族,接下来不妨先静观明后的态度。”

“是。”李录道:“只是儿子担心,崔璟或已疑心到父王身上,如他将此事告知崔氏,崔家得知父王先前欲杀崔璟,会不会……”

崔璟虽然被除族,却难保暗中与崔氏当真再无丝毫往来。

“崔家知道又何妨。”荣王笑了一声:“我此前欲杀崔璟,并非是冲着崔家去的。且这世间本没有永远的敌人,崔家若会因为此等小事而拒绝荣王府,那这世上便不会有百年煊赫的清河崔氏了。”

这些世家大族的话语权并非掌握在一人手中,于整个家族而言,唯有真正的利益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那明后那边……”李录斟酌着道:“樊偶仍在常娘子手中,她向来敏觉,军中眼线或已暴露,她若审出了什么,将荣王府所为告知明后……”

“她若是个真正的聪明人,便该知晓,她告知或不告知明后,此中并无区别。”荣王神闲气定地道:“杀李通也好,助徐正业也罢,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并无任何消息价值可言——”

难道这常岁宁不将这些告知明后,明后便当真一无所知吗?

明后待荣王府的疑心,何时卸下过半分?

“难不成这位圣人要拿这些人人皆可随口杜撰的罪名,来治罪我荣王府么?”荣王含笑道:“没有任何可服众的真凭实据,贸然发难问罪,只会让世人认为她欲灭杀我李家皇室中人……当然,若果真能杀,倒也无不可,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单单凭借一道旨令,是杀不了我的。”

须知政令不通,便是一位帝王的话语失去威信的开始……这一切,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在蔓延了。

如此乱局下,难道他还会乖乖入京领罪,不顾那些欲扶正李氏皇权的声音,而坚持接下这降罪的旨意,甘愿被她杀掉吗?

若此时这位圣人急于要与荣王府撕破这最后一层脸面,那么,这摇摇欲坠的局面只会加速崩塌——如今该感到害怕的不是荣王府。

“今日时局不可同日而言,你也已平安回到父王身边,此处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处处被动,只能受人挟制的荣王府。”荣王看着面前的儿子,眼底几分愧疚:“说来,这些年在京师求存不易,实在委屈我儿了。”

李录敛眸:“儿子是荣王府世子,为父王分忧,不过是分内之事。”

荣王欣慰地点头:“来日大业若成,必有我儿一半功劳。”

父子二人对坐吃茶,又谈心许久。

直到一名身穿束袖劲装的蓝袍青年走来,恭敬地上前行礼:“王爷,世子。”

荣王看过去:“义琮回来了。”

“时辰不早了,儿子便不打搅父王料理公务了。”李录适时起身告退。

荣王点头:“你身子不好,记得按时服药,早些歇息,不必太过操劳。”

李录应下,行礼退下时,经过那名唤义琮的青年身侧之际,微停留半步。

义琮向他拱手行礼:“世子慢走。”

李录与他点头,带着守在不远处的小厮离去。

走出了七八步后,李录下意识地驻足,回头看去。

荣王已离开那张石桌,带着那青年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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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实则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年纪,只是性情持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沉稳。

据闻,此人是五年前来到父王身边的,很得父王喜爱,时常跟随父王左右,如今甚至在帮父王料理军中事务。

见那人跟着荣王进了书房,李录转回头,见身侧小厮也刚收回视线,淡声问:“怎么,你也听过那个传言吗?”

小厮闻言脸色一变,有些慌乱地垂下头去:“小人不敢,小人不知……”

李录笑了一下,未语,抬脚往前走去。

小厮平复着心绪,出于补救,恭谨地道:“起风了,世子受不得凉风,小人陪世子回居院吧。”

李录又笑了一下,点头:“好。”

他慢慢走着,若有所思地抬起披风下的双手慢慢翻转,细观,这双手瘦弱,苍白,病态,看起来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威胁。

从前在京师时,这是很好的掩护。

而今他回到益州,不再需要这份掩护,这幅病弱的躯壳便成为了拖累。

父亲的那些幕僚属官每每看向他时,眼底似乎总藏着无声的惋惜与不确定。

他自认为不会轻易死去,但在旁人眼中,他似乎注定命不久矣,那些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足够长久的延续,因此不肯轻易交付期望与忠心。

现在,他需要有一些能够被看到的延续。

李录回到居院时,天色已近暗下,居院中,侍女正在各处掌灯。

听到外面的行礼声,马婉的陪嫁婢女兰莺,快步来到内间,低声提醒:“……女郎,世子回来了!”

虽已嫁入荣王府半载,兰莺私下总还是习惯称马婉为女郎。

正在看信的马婉闻言脸色一变,情急之下匆匆将信纸卷起,塞到窗下小几上摆放着的那只青玉瓶中。

很快,她即听到有脚步声迈进来。

马婉整理了仪容,福身向走进来的青年行礼:“世子回来了……”

李录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扶住她一只手臂,似随口问:“婉儿方才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