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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叔易也在等。

这监军太监方才答话时神情便犹豫不绝,若她只是单单请旨抗倭,此等值得赞允之事,绝不至于让这太监有如此反应。

果然——

“是……”那太监垂着头,道:“奴此番临行前,陛下曾有交代在先,让奴见到宁远将军之后,代陛下问一句宁远将军立下如此大功,可有想要的赏赐,若是暂时没有,可以先好好思量一番,待来日回京领赏时可当面向陛下言明——”

问有功之臣想要何等赏赐,这是帝王爱重功臣的体现,历来并不少见。

但身为功臣,面对如此询问,大多也只会象征性地提一些分量不重的请求,亦或是称一句“分内之事,不敢邀赏”。

但此刻见那监军太监神态,大多官员们皆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们,接下来怕是会听到什么不寻常的走向——

这名监军太监,头一回见到常岁宁,是在润州。

那时三州皆平,他面对这位最大的功臣,自然百般恭敬谄媚,自然而然地,也就说出了帝王要他传达的话。

在监军太监看来,所谓的“将军可有想要的赏赐”,实则并非是一句真正意义的问话,而是一种帝心甚悦的传达。

彼时,那披着甲衣的少女对他点头,道了句——【多谢公公,我好好想想。】

面对这客气之言,监军太监笑着点头,截止到那时,一切都还很正常。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真想了。

且看得出来,她当真是“好好”想了。

“奴临回京之前,宁远将军让奴带话……”

监军太监尽量拿正常的语气说道:“宁远将军说,抗倭非一日之功,一年两载内她怕是都无法回京领赏……又为后续抗倭事宜,便于协调各处而思虑,因此,斗胆,想向圣人求一官职……”

四下已隐有议论声响起,圣册帝不动声色地问:“如此,她可有想要的官职?”

“宁远将军说……”监军太监声音微低:“扬州江都刺史一职,她应当可以胜任。”

圣册帝眼眸轻动。

那些低低的议论声霎时间炸开了来。

——江都刺史!

——她可以胜任?

好大的口气!

主动求官且罢了,竟要的还是刺史之位,且又是至关重要的江都刺史!

倒不知她究竟是年少天真,不知深浅,还是仗着这份年少天真,堂而皇之地行大肆图谋之举?

多少正经入仕的官员熬上大半辈子,也熬不到一个刺史之位!

听着那些或惊或怒的议论声,圣册帝缓声道:“纵然不提祈福之功,朕此前也的确曾布告允诺过,何人能取徐正业首级,即赐官三品——”

而一州刺史正是三品官职。

这个要求,看得出来的确是认真考虑过的。

立即有官员出列:“圣人,论功当赏,固然理所应当!可江都刺史之职至关紧要,况且我大盛朝,历来没有女子为刺史的先例啊!”

更何况,这女子才十七岁少龄!

“她以女子之身所立之功,也从无先例!往前数一数,如她这般功劳者,数月间由九品小吏升作堂堂一道节度使的先例也并非没有——”褚太傅冷哼一声:“立功时未依先例,轮到行赏时却以男女先例说事,张口闭口以女子之身否之,此等酸言酸语,实乃人人得而笑之!”

那名文臣闻言脸色一僵,却阴差阳错地更添几分醋色。

“老夫未曾料到,而今徐贼已死,却酸贼难除。”褚太傅看向那些出言反对之人,冷笑着道:“酸贼亦不可小觑,时而久之,其酸言酸水,恐腐坏朝之栋梁,国之基业也!”

被冠以“酸贼”之名的官员们一时面色各异。

碍于老太傅的诸多语录皆会被一些现眼货色记下,而后整理成册流传开来,而大多数人并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册子上,且是以被骂的身份——

但政事之争,也不可能就此儿戏退却,只是不敌之下,不免选择改换战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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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之言在理,此事或不该以男女之身论之。”有人选择迂回地道:“只论一州刺史,事关重大……眼下江都刺史之位空悬,论起资历与能力,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更足以胜任了吗?”

这全天下的要职怎好似成了老农筐里挑着的白菜,凭什么就任她常岁宁随意挑选了?

“正是此理……江都刺史之职并非是仅凭军功便可胜任,想要将一州事务料理妥当,便少不了资历二字。”

“没错,宁远将军资历实在太浅……”

褚太傅闻言未急着反驳,反而道:“这话不假,论起资历,她的确连这大殿之外的一只鸟儿都不如——”

紧接着,他去问那监军太监:“宁远将军自称可以胜任,那她可有说,她如何能够胜任?凭什么能越过那些比她资历深厚之人?”

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她敢扬言要这江都刺史之位,那就必然还有招人嫌的后话——凭经验来看,她自己拿不到的东西,旁人也休想舒舒服服地拿到。

见圣人默许了自己往下说,那监军太监才又道:“宁远将军道……此时的江都最需要的,非是有资历者,而是有能力守得住江都,甚至整个江南,淮南道,及东海黄海海域之人……”

“宁远将军说,只要她在江都一日,便可保无人敢犯江都分毫,绝不叫倭寇踏入大盛疆土半寸——”

四下隐隐有冷笑声响起——漂亮的大话谁不会说!

而下一瞬,又听那内监道:“宁远将军允诺,如她所言有失,必当提头来见!”

四下微一静。

那内监再道:“宁远将军还说,倘若有人自认也能做到这般,也敢立下不叫江都之地有丝毫闪失的允诺,她绝不相争,甘愿让贤!”

四下有着一瞬的凝滞。

合着她是支了个赌桌……先将自己的头押上去了!

其他人若也想上桌,那便需同她一样,也将头押上!

魏叔易愕然之后,即陷入默然。

褚太傅则拿公正公开的语气道:“既如此,诸位但可举荐,亦或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