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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姚冉提笔书成,经骆泽等人誊抄多份的黄水洋大捷布告,很快在江都城各处张贴起来。

——黄水洋大捷,倭军全军覆没,百年内无力再战!

——常刺史携倭军贼首首级,巡往倭国,亲取求和书,不日便将凯旋!

布告内容经识字之人宣读开来,一传十,十传百,江都城中万民欢庆。

无二院中,由姚冉做主提议,临时休假半日,名曰“雪休”。

这是极少见的,但无二院中最不缺的便是“别处没有的”,正如创立它的人,从不为循规蹈矩而生。

各馆的众学子们自各个学堂中欢呼而出。

先生们则沉稳得多,但面上也染着笑意——谁能拒绝在初雪天里,突然放上半天假呢?

况且又是这样一个意义非凡的初雪天。

初雪与大捷的降临,让这座崭新的学院,愈显奔放,蓬勃,与无限生机。

同样沉浸在欢喜中的元淼,冒雪寻来了无二院。

她的弟弟元灏,如今也在无二院中受教。

常岁宁走之前,特让王长史关照安置元灏,王长史知晓这小郎君出自洛阳元家嫡脉,且小小年纪有如此坚韧心性,便很是欣赏——

又寻思着,大人既然将这孩子交给他,而不是给沈三猫,想来是想让这孩子走文道这条路的。

沈三猫身后跟着阿澈,阿芒,小端小午,还有荠菜家的饺子,好似一只大猫带着一群小猫,每日出入作坊,见首不见尾的,轻易瞧不见个猫尾巴。

王长史亲自考问过了元灏,洛阳元氏嫡子的学识,眼界,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只有一点,年纪总归太小了些,过了年才十一岁。

王长史掂量了一下,决定把人先投进无二院里,泡上两年,待养得更稳当些,再捞出来,用在刺史府里。

这倒也不是走后门的意思,元灏想进无二院,也是要经过考核的,之前生额是满了的,但后来听说倭军大举进攻,跑了一批学子,便又空出来了。

于是王长史让元灏和他阿姊商议一下,看看是想进算学馆,还是文学馆,决定好了,便安排考核之事。

谁知次日元灏来见,却是与他道,想进农学馆。

王长史愣了一下,问及缘由,便听那小小少年毫不迟疑地道:【小子与家姊一路投来江都,所见遍地饿死骨,每日腹中饥饿难忍之际,方知何为民以食为天。小子无大志向,此生唯愿将浅薄才学,用于农道之上,以求活民之道】

元灏言毕,深深拜下。

听完此一席话,王长史心中那股惋惜,陡然消散了。

小小赤子,愿舍弃仕途庙堂,振兴农事,如此可贵之举,他又怎能以迂腐狭隘目光,来判定去处高低呢?

大人设立农学馆,除了祖祖辈辈致力于农田之间的农者之外,更需要有这样学识开阔的人才,两者相伴而行,才能实现真正的跃进。

元淼也很支持弟弟的决定,用她的话来说,若能熟知农事,便似在土中扎根,至少轻易饿不死。

家族的覆灭,族人的冷血,赶赴江都途中的磨难,这一切让元家姐弟二人的想法观念,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但当她看到自幼一身文气的弟弟,此时裹着一件旧棉袍,正在雪中追着一只小猪崽子狂奔时,还是觉得受到了一点冲击……

农学馆不止有农作物种植课程,亦修饲养之法。

元灏近来翻看典籍,便在用心钻研母猪的产后护理之道。

在两名农妇的左右围堵下,元灏终于捉住了他的猪崽,抱在怀里,朝阿姊走来。

“阿姊,这是我们学馆中刚下不久的一只猪崽!它这一胎,共有十一只,全都活下来了!你瞧,养得多好,沉甸甸的!”

元灏把猪崽举起来,给自家阿姊展示炫耀,让她也抱抱看。

小猪崽哼哼唧唧地叫着,鼻子里喷着热气,四条小猪腿在空中乱蹬,元淼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脸上写满了婉拒,称赞了两句,便岔开话题问:“黄水洋大胜,抗倭战事已毕,你可听说了?”

“当然!”元灏眼睛晶亮地点头:“我们在暖室里试着种了几样反季菜蔬,昨日已经开花了,待大人凯旋,年节时,刚好送与大人品尝!”

元淼也露出灿烂笑意,点头道:“到时大人一定很高兴。”

此刻,整座江都城都很高兴。

无二院的学子们大多三三两两结伴而出,手头宽裕的,买上两壶酒,围炉煮酒论黄水洋大捷。囊中羞涩的,找个茶楼,只要一壶清茶,也能和同窗对雪吟诗两首。

天色渐暗,但江都百姓的热情不曾消下。

哪怕是战时,各处城门戒严,巡逻官差四处严查,然江都城中却也甚少会设下宵禁,今时大胜,便更是热闹喧盛。

以蒋海为首的商户们,请了十多班舞狮队,喜庆的龙狮串过一条条长街,城中锣鼓喧天。

很多百姓自发地拿出了为年节准备的崭新灯笼,换下旧灯,将城中点缀明亮。

孩童在雪中嬉戏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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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中年文人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口中高吟着为抗倭大胜而新作之词,声音抑扬顿挫,颇为豪迈。

他醉得厉害了,干脆倒在雪中,朗声大笑起来。

有几名陌生路人笑着上前搀扶。

人在顺境时,心安之下,总会不吝于释放善意。

“不必扶我,不必扶我……”那文人四肢大展,醉红的脸上笑意醺然,他喟叹道:“江都安矣,今岁可迎太平之年……何人能够伤我!”

“倭贼再不敢来,无人能伤先生……可先生醉酒躺卧雪中,倘若冻出个死活来,岂不毁了咱们江都城的喜气嘛!”一名妇人经过,说了一句。

那文人只得爬坐起来,一边嘟囔:“你这妇人,说话好不中听……”

边和那几名搀扶他的路人道:“不知诸位发觉没有,这半载来,江都城中,多见悍妇!”

那几名男子均露出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之色。

谁说不是呢!

可没法子啊,许多女子都出门做工去了,手中能抓钱了,腰杆儿莫名就硬气了。

说到这个,刺史大人新建的作坊,就在大量招收纺织女工,就连制瓷坊也招女工——此事传开后,那些对招收女工还存有疑虑的商户们,在观望半载后,也开始愿意试着用女工了。

再说起那至关重要的一条,单说如今执掌着他们整座江都城的,不就是位女郎么?

这位女郎不单执掌着江都城,还打没了十万倭军,单凭这个,城中的女子们,可不得嚣张一阵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这位刺史大人的敬重和仰慕。

悍妇风气事小,性命安危事大……谁叫人家有本领,是将星转世呢?

众声喧闹说笑间,一旁的酒肆里,走出来一名戴着羊皮帽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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