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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业有专攻,任凭黄胜宵在山口把铳炮打得震天动地,蒙古人一旦跑起来他还真不想穷追猛打。

但高应登想。

刘承宗记得,曹耀说起过这世上有一种人,日子过得满腔怒火不知道该找谁报仇,没人给他指条明路他就落草、就上吊,随便指出一条出路都会铁了心去干。

刘承宗觉得高应登就是这种人。

自刘狮子起事以来,麾下的低级军官都是敢打敢拼的人。

这些人有阵亡的、有负伤的,但像高应登这样总觉得自己有关张之勇的人不多。

这次也不例外,当固扬拔都儿引军北走,高应登策骑马军穷追不舍,奔过花石峡、跑过醉马滩、越过苦海和温泉一路追赶。。

固扬拔都儿跑了三天、高应登追了整整三天,后头的大军恐他有失,也迫不得已地跟着撵了三天。

刘承宗一直追到有五条河流交汇的草原,才看见高应登的马兵在草原上扎下简易营地,营地外到处堆着靴子、马具、弯刀之类的战利品。

高应登在营地外迎接,刘承宗率军赶到,远远便对他道:“你倒聪明,还知道在这停下。”

刘承宗生怕高应登过了这再追下去,在东边有片八十余里的山脉,沿山下形成曲折道路,绕过这座山,东北方就是河卡草原了,那里是古如台吉过去的驻地。

高应登嘿嘿笑着,拍拍身上道:“大帅你看,没受伤,好着呢……只要我追的急,他们就没法整队,溃兵就是溃兵。”

营地里百十个俘虏,正在马兵的监管下给死马剥皮放血,熏制肉干。

高应登给刘承宗报告道:“最后跑了三百多人,兵分两路,一部向东,多半逃亡河卡草原,绰克兔台吉在那边;另一部逃向西北,俘虏说他们在乌兰山有大营,绰克兔台吉的儿子驻守在那,正在修城。”

乌兰山, 在茶卡盐池西边,刘承宗南征时远远见过那座山。

不过此时高应登的神色有些古怪, 像憋着笑一样, 刘承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大帅打算先打哪边?”

高应登从俘虏口中打探到一个消息, 绰克兔台吉的长子,跟他们大帅同名,叫阿尔斯兰,也是头狮子。

“不着急, 连着跑了好几天,这里水源充足, 让军队稍稍休整。”刘承宗说着, 抬手指向东边的大山道:“左营那两个冰蛋已经上山, 这场仗你打得很好, 让马队歇歇。”

刘承宗说着, 拍了拍高应登的肩膀。

高应登这场追击说明, 俱尔湾三个练兵营没有白设,高应登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狮子军里的军官基本上都有明军背景, 做到把总以上的人寥寥可数,托了明军逃兵多的福, 他手下管队、百总则多到出奇, 甚至会出现同一编制下的前后两任军官。

张天琳和刘承祖, 不就是同一编制下的两代管队嘛。

他们能当上管队、百总,靠的就是敢打敢冲, 因此对这些人来说,敢打能冲不算本事, 知道啥时候该停下来才算本事。

放戴道子从北方山口前出探查,另派遣巴桑麾下山民攀山探查情报, 刘承宗才终于松了口气,在草原上扎下几座营地。

这可能是他此生经历最累的长途行军。

三个营的士兵素质相差太大,甚至可以说完全是三种职业, 中军营是职业士兵、左营是职业奴隶、右营是职业贵族。

涉及言语不通的问题,大敌当前无法混编,南方的口粮与叛乱问题又让他必须把人带到北边来,一路走来对他的精力内耗非常严重。

瓦斯从长河西带来那六百重步兵,那帮人的装备非常好,甚至让见惯了火落赤蒙古兵的刘承宗眼前一亮。

他们是木雅麾下各个土百户手里最好的战士,为了被选拔出来从征, 木雅专门进行了打火枪、射重弩、掷标枪、投石、格斗的比拼,经历重重磨难才被选上, 他们是土司的骄傲,个个都是格斗好手。

但每个人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大渡河西边的打箭炉, 去大渡河东边找冷边土司打仗,行军前吃的是锅盔夹东坡肘子,行军全长一百里, 总战斗时常八天,得胜再走一百里回家。

现在可好,每天饿了吃炒面、糌粑,渴了架上大锅熬一碗牛粪煮雪,天天除了走就是走,连着走了半个月。

带队的瓦斯骑马都被走麻了,寻思也该走到了吧?终于鼓起勇气找刘狮子问了问还有多远到西宁,就见大帅一挥手:非常好,已经走完四分之一了。

从那天开始,为不给木雅老爷丢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行军的千总队里,一帮能穿重甲使重兵、跋山涉水如履平地的好汉,一驻营就哭声阵阵。

右营倒是有不少职业士兵,但人家士气低,好些人根本就不想参加这场仗,都觉得刘承宗不是好东西,把他们从家乡拽出来,肯定没打算让他们回去。

贵族老爷们都精着呢,数着刘承宗的粮草储备,各个好似小诸葛,每天一驻营就凑一块偷摸嘀咕:你看,这坏元帅就没给准备回去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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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桑那边的人要是跑了,刘承宗可能都不追,但巴桑那边没逃兵,大家对巴桑老爷忠心耿耿,但很多人对‘老爷的老爷的老爷’的态度,就谈不上忠诚了。

虔诚,他们对刘承宗非常虔诚。

积年累月拿出自家微不足道的东西供给寺庙,没见佛祖灵验半分,‘老爷的老爷的老爷’灵多了,说给他们几亩地就是几亩地。

但是体力确实跟不上,跟不上就只能掉队,掉队了前边就得留人收拢,不单指示方向,还得放着野兽……一路上走过的多半地方都像无人区一样,野兽饿了一冬天,正急着找食儿呢。

哪怕到现在,左营还有二百多人落在黄河南边,刚开始渡河。

阿六这边正好相反,贵族们想跑,只是大多数人不敢跑,但凡有跑的担心他们造反,张天琳就必须派人去把他们追回来,负隅顽抗的就在外边杀了把脑袋带回来。

一直到黄胜宵和高应登渡河作战取胜,阿六右营的士气才有很大改观,他们一直以为第一仗会由他们来打,北征只是坏元帅想把他们都干掉的借口。

现在看来,狮子军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只要不是要把他们放在前边当死兵,他们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想明白这个,贵族们的精神面貌好了许多。

驻军五道河修整的两日,审问俘虏的张天琳坐进了刘承宗帅帐,摇头笑道:“大帅,这个绰克兔所图甚大啊!”

“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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