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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守军还能拦得住,但随着近日围城营地的攻城准备越来越完备,守军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已经拦不住想要出城的百姓了。

如今护城河都被排空了,城里能跑的百姓也都跑了出来,张献忠赶造了一大堆攻城器械、用树干做了一堆爆破筒,就等着找到守军疲惫的机会,下边炸上面攻,把城一波冲下来。

万万没想到,刘承宗居然又把杨彦昌这批生力军派来了。

张献忠心想,大元帅这是真没亏待咱老张啊!

其实他一直害怕刘承宗。

尽管张献忠言语冲动、看似憨直不太聪明,但他并不是个性急的人。

恰恰相反,憨直只是他借以观察旁人的伪装,伪装之下的张献忠非常冷静、狡猾且富有耐心,是一头真正的笑面虎。

但他看不懂刘承宗。

从一开始就看不懂,到如今更看不懂。

他觉得刘承宗迫降了他,肯定要扔到战场前线拼杀纳投名状,结果给了他个礼部尚书的好大官职。

如狼似虎的西营军就扔到庄浪河谷修庙,一挥手就是几个月的口粮纯当牲口养着。

本以为礼部尚书是个没啥屌用的职位,说撤就撤了,到时候一无所有不过砧板鱼肉。

谁知道他才一张嘴,就让他带兵攻城。

他说五日,给他一个月,就这还担心兵不够,又给他添派杨彦昌这股援军。

到这会儿,围攻乾州的军队比刘承宗身边的军队还多。

他现在已经完全想不明白,刘承宗到底是想杀他的人,还是夺他的权;是想升他的官,还是买他的命。

所有恩宠,都似乎包含忌惮;所有信赖,又都像是怀揣敌意。

刘承宗对待他的行事方法,就像个没有章法的精神病。

但这完全是引为,人对人的看法存在反作用力,是相互的。

刘狮子是真打从心底儿,就是拿张献忠当个精神病。

别人做出让刘狮子匪夷所思的事儿,他会猜测、分析、思考,然后对症下药、纠正,甚至可能中间还夹杂着发脾气,然后满意翻篇。

但是对张献忠就会完全省略掉分析的过程。

如果他做得好,超过了正常人的下限,那就超过了刘狮子对他的期待上限,很棒!

而张献忠做出匪夷所思的事儿,刘狮子也不会去猜,大脑会自然而然地找出一个合理解释,就算这个解释再离谱,都还有个兜底答案:这是个精神病嘛。

谁没事干跟精神病计较?

好在张献忠截止到目前为止,绝大多数情况下,表现得都像个正常人。

甚至是非常优秀、强大、有领导力的正常人。

刘承宗给他加派的援军,是刚刚投降的降军。

简单听杨彦昌报告了一下人员构成,张献忠就秒懂刘狮子的用意:让咱老张当坏人呗。

好办!

张献忠与旅帅师襄、谢二虎升帐议事,聚集了参将张云起、李祖德、杨国栋、杨彦昌、张上选、莫与京等人,转眼便将四门部署布置下去。

东门外,由延安营参将杨彦昌率军两千部署在第一线,其后为临洮旅参将张云起所率两千军士。

南门外,由延安营千总刘向善,率本部及镇筸兵一部合兵两千部署一线,其后为临洮旅曾参加杨国栋所率两千余军兵。

西门外,由镇筸营参将张上选率军两千,其后为临洮旅参将李祖德所率两千军士。

而北门则作为阙口,完全交由谢二虎的蒙古骑兵负责,他们不负责攻城。

张献忠的命令是,如果有守军在攻城阶段自北门逃出,没有第一时间放下兵器投降,就由蒙古骑兵把他们赶进黄巢沟摔死。

除此之外,张献忠还从各部抽调人手,组成一支千人队,暂由他过去的西营参将王自奇率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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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奇、王自羽这兄弟俩,过去在西营内地位很高,靠的是当年率一批陕西葭州的宗族势力加入张献忠。

可随着刘承宗对西营拆分,如今王自奇身上连一官半职都没有,只能跟在张献忠身边当个护兵头子。

这会儿可算让张献忠找到机会,给王自奇安排了个千人敢死大队,作为突破城墙的中坚力量,部署在南门外。

随后张献忠一声令下,筹备十三日的乾州攻城战正式打响。

第一步,就是把灌满火药的树干推进城下地道。

随着一连串爆响,经过刘狮子重新设计装药量的爆破筒在南城墙下接连引爆,巨大的震动与火光自地面凸起,爆破的震动就好像将城墙向上顶起些许,随即又狠狠堕下去一般。

但实际上爆炸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爆破筒炸断的是地道里的支撑柱,城基没了支撑,土层又在爆炸中被冲击波破坏,这才使城墙向下堕去。

当巨大烟尘在空气中慢慢散开,南城墙塌出两道四五丈宽的斜坡,随后战鼓轰隆响起,城上守军反应过来,纷纷向斜坡方向展开支援。

城下的张献忠露出得逞笑容,挥动令旗,军阵火炮纷纷打响,一时间乾州三面城墙外整军列阵的攻城军队得到信号,同时在呐喊声中向城墙展开强攻。

数十辆云梯车架着木幔遮蔽箭雨铅丸,向城下开去,同时一排排长梯作为攻城补充,搭在一处处缺少守军的城墙上,与守军展开近身格斗。

王自奇所率的敢死队,也在此时前携盾牌、后负土袋冲上两道缺口,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将土袋堆积与缺口中不易下脚的地方,攀爬冲上缺口,迎着汹涌而来的守军拔刀拼杀。

就在这时,城内燃起一道黑烟直冲云霄。

大明陕西参议段复兴丢下火把,亲手引燃鼓楼下堆积的柴草,将官印投入火中,朝楼上的老母妻妾拜别。

随后他返身扯下官帽,不再反顾,手持铁鞭,领家仆朝破城叛军冲去。